小太监手脚麻利,才一盏茶的工夫,就领了一位太医进门。
小二几人抬头一看,不由皱眉,这才大早上的,这位太医竟满身酒气,脸上胡子拉碴,他身材高壮,满脸凶像,瞧模样不太像大夫,倒像个整日酗酒的屠夫。
小二他们还小,还不懂人不可貌相的道理,瞧见这位太医的样子,心里就有些不乐意,可此时有大夫就是好的,也由不得他们挑剔。急忙让开道路,让宁太医过去。
宁太医一进屋就盯着顾元武,“我就知道你没事的时候也想不起我来。”
顾元武不知如何搭话,脸上也有些不自在,不敢与宁太医对视,只把目光移向别处。
宁太医哼了一声,转身直奔卧榻上的病人,搭过马诚的手腕,号了脉,又撩起他的眼皮看了看,喂他吃了一粒丸药,动手处理他身上的伤。
足足大半个时辰过去,马诚才缓过一口气来,宁太医见马诚清醒,这才抹了抹头上的汗。
小二几人连连道谢,宁太医却摆了摆手,“不必!人虽醒了,可身子也算废了,他伤的太重,年纪又小,旧伤未愈,又添了如此重的内伤,就算日后养好了,也不能再干重活,药也不能断了,日日得吃,不然这条命一样活不长久。”
云秀急得要哭,“那怎么成?”
他们是做奴才的人,哪有资格挑活干,还不是别人分派什么,他们就听令做什么,才入宫的小太监就不干重活,连云秀这样心思天真的人也知道绝没这个可能。
不能干重活,还得日日吃药养着,这样的奴才要来做什么,养大爷不成?万一让人知道了,马诚肯定是要被赶出宫去的。都净了身了,再出宫可怎么活啊,有钱有势,是老了告役出宫的也就罢了,马诚这样什么都没挣着,还落了一身病的,出了宫去,家里人也容不下他,还是死路一条。
怎么算计,马诚这一辈子都算毁了。
小二狠狠捶了两下胸口,那里憋闷得厉害,让他想大声喊叫。云秀拉着马诚的手,眼泪一个劲儿的往下掉,连醉也哭了起来,赵青紧握着拳头,指甲刺进手心里,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几个孩子围在马诚身边,无力而又脆弱的哭泣着。他们太弱小了,面对朋友的危难,他们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更别提救人了。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却还是换来这样一个无奈的结果。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死个把奴才也许根本算不了什么,落叶无声,甚至连一丝涟漪都不会有,可对于小二他们来说,最后的亲人危在旦夕,实在是一件天都要塌了的大事。
宁太医的话马诚全听见了,他躺在卧榻上,小小的身子半蜷着。马诚虚弱地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小二的脑袋,劝道:“哭什么,别告诉人就是了。我活一天就挨一天,能撑到什么时候,就撑到什么时候,死了,也就解脱了……”
马诚说的平静,小二听了,心里却实在不是滋味。他们的命真的这样不值钱么,那是一条命啊,活生生的,曾经一起笑过、哭过的生命,就这样消没声的消失了,小二怎么也不甘心。
那是小二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软弱,这个时候的他还不懂得权利的重要,只是看着同伴就要死去,头一次发自内心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小二想要强大起来,想要在皇宫中再也不被人欺凌,他再也不想看见自己的亲人离开自己了。
宁太医收拾了药箱,留下一张方子,让小二他们按方抓药,每日两顿,煎给马诚服用,“这是治伤的,看他造化如何,要是过了半个月,伤能好,我再给他开调养身子的药方。”
小二接过药方,攥在手里,心里直为难,今日是有顾元武帮他们,才能给马诚看伤,再往后,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有了方子,药可怎么办,去御药房抓,人家能抓给他们吗?宫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有数的,用什么都要记录在案,不然多了少了,都是说不清楚的事。
宁太医最看不得别人为难,他咂了咂嘴,一把夺过小二手里的方子,“小孩儿家皱什么眉头,丑死了。明日去太医院找我,看你们粗手笨脚的,也不像会熬药的!”
说着话,宁太医拉着顾元武出门,临走时,还在桌上留了一瓶外敷的伤药。
小二几人千恩万谢,送宁太医出了门。这人虽然长得凶,人也醉猫似的,可医术精湛,嘴硬心软,人也是真好,只是代他们熬药这一点,就足以让小二他们感激不尽了。
小二等人在屋里照看马诚,顾元武跟着宁太医出来,眼看到了院门,顾元武停下脚步,拉了拉衣袖,问道:“有事?”
宁白气得要疯,瞪着顾元武,恨道:“你问我?不是你叫我过来的?怎么,顾大总管这是卸磨杀驴,念完经就要打和尚?我凭什么白帮你?使唤完人,总要给我一句话吧。”
宁白一说话,一嘴酒气就喷在顾元武脸上,两人靠得极近,宁白又紧紧攥着顾元武的衣袖,不让他躲。
顾元武轻叹一声,“你也别喝了,就算你醉死了,那事我也不能答应。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各宫各院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太子那里的动静,情况瞬息万变,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你是太子信得过的人,有这喝酒的工夫,倒不如多帮太子做些事。”
顾元武修眉长目,长得温润如玉,举止之间也是一派君子之风,连说话都不会高声,一把声音像清泉入耳,细腻而舒缓。
宁白看了许久,心里又爱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