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祭神舞,还浮浮夸夸跳,衣袖扬起,袖子甩着。
诡秘非常的乐声里,舞者猛然回首,做出一幅幅五彩斑斓格外狰狞的油墨花鬼脸,是那二妹做了几次噩梦的那种。
“啊!”二妹忽然惨叫了起来。大家都被她吓了一跳。一个祝家的婆子打了她一下:“叫什么!”
苍白又瘦弱的六少奶奶柔柔伸手拦住婆子:“这舞是有点吓人。这个女孩子她叫做二妹?年纪比我还小呢。”
祝家的婆子不说话了。
祝家的六少奶奶坐得离二妹近了一点,轻轻问:“你在看什么?”
二妹没有回答她。她的双眼盯在地上。
六少奶奶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也愣了一下:
阳光射下来,神婆、舞者的影子印在地上,扬起的灰尘里,影子因幅度变化过大,扭曲畸形,似乎是颠倒的。
而烈女祠从门口到里面一列列排开的可怖的塑像,印在地上,影子也是颠倒的。
忽然,似乎刹那颠倒,烈女祠里鬼做人,眼前的油墨大花脸,人做鬼。
“你怕吗?”二妹听到六少奶奶问她。没等二妹回答,六少奶奶自顾自地笑了,说话的声音低到只有二妹听清了:“神说人话,人做鬼事。”
荒唐世界荒唐人,颠倒人间颠倒事。
这开场的请神的戏,已经跳到末尾了,忽然,火光大起。一阵热焰冲来。
二妹回头一看,空无一人的烈女祠里,长明灯倒成一片,灯油流淌,火蛇舔上了帷幔,燃起了神主牌。
从来阴暗丛生的祠里,忽然天地明光一片。
前面的台上,也轰轰然乱了起来,浓烟起了,说是有人放火。忽地一声,这边有人喊灭火,那边有人喊香案倒了,似乎颠倒的世界都在火光里焚烧。
二妹呆呆看着。四周都是往烈女祠外慌乱跑去的人群,很快就跑光了,也没有人去拉她。
忽然,火光里又闪出一张粉墨油彩的花鬼脸——和梁小儿死去的那个晚上,梁家的屋子被收走的那天,一模一样的油彩花脸。
二妹以为是自己经常梦到的,烈女祠里无形的鬼神终于要把她,也像带走梁小儿一样带走了。
那张大花脸的主人却从火光里旋身出来,是一个少年的身形,一把拉住了二妹,把湿布往她鼻子上一捂,反倒往烈女祠门里走:“快走!”
六少奶奶在烈女祠一面倒塌的墙旁,向他们招手:“过来这边!”
慌里慌张,糊里糊涂,一片混乱里,二妹坐上了一趟马车。
马车咕噜噜了很久,二妹混乱的神智,才模模糊糊复苏,听到耳边有人陆续地在说:“放火平生未做过这等事”
“可恶恶毒出来”
“灭灯”
这些声音里,有轻柔的,有俏皮的,也有沉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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