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间,应当快了才对。
最后到的是怪谈大师京极一郎,他最擅长画出各色妖怪精魅的故事,加之画技精湛为人豪爽,在这江户城里很是有几分面子,一来就有许多人捧着酒杯和他聊了起来。
这场宴会主人家似乎来得格外晚,不过常客们好像都已经习惯了主人家的姗姗来迟,笑呵呵自左顾右盼喝酒谈天,转眼月上中天酒过三巡,就连京极彦都免不了跟着喝了几杯酒之后,终于有婢女推着一个大大的屏风送了上来,看到这个,无论是阴阳师还是普通客人都眼前一亮,醉醺醺的脑袋里找回来一丝神智。
正主要出场了。
“梆梆”有人敲了两下木梆,又敲了一下小锣,模仿出深夜子时的打更声,而后通明的灯火骤然熄灭。
“诸位,欢迎光临。”屏风后亮起一点烛火,倒映出一个矮小扭曲的身形,“欢迎光临我的怪谈百万遍。”说完似乎自觉说得有趣,那人呵呵笑了几声,“那么我就不再多说废话了,怪谈就此开始咯。”
一盏一盏接着一盏,所有客人的桌前亮起幽白色的一点鬼火,影影绰绰像是一吹就灭,“来吧来吧,要从谁先开始呢,这永无止境的怪谈。”
鬼火幽幽忽明忽暗,突地某个客人面前亮光暴涨,几乎要将人吞吃殆尽。
“就是你了,仲平先生。”
面容苍白的客人掏出手绢擦擦脸上的汗水,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明显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居然是在下啊,那我就献丑了。”他这么说着,脸上分明有几分骄傲的神色,想了想便清清嗓子讲起了他的故事。
“说来也不过是个道听途说的故事罢了。”伴随着他的第一句话,一道微不可查的灵力波动从他口中吐出,在场的几个阴阳师目光一凝,指尖下意识掐起法决。
“某家和果子店铺里,有一个灵巧可爱的小伙计,很是得掌柜喜欢,掌柜又没有孩子,便思算着待到百年之后将铺子留给小伙计。
但是店铺里还有一个伙计却因此妒恨万分,明明小伙计死了他也不会得到任何利益,却仍旧被妒恨驱使着诱骗了小伙计。
‘掌柜叫你去洗红豆哦。’他这么说着,交给了小伙计一大盆豆子,然后在小伙计认真洗豆子的时候,用木棒打死了他,把尸体丢进深山里,又回去谎称小伙计偷了钱财逃跑了。
而那些钱财,却是他偷偷拿了去偿还赌债的。
所有人都相信了,他因此而得意万分,直到某一天,听见了床下传来异样的声响。
‘刷拉’‘刷拉’像是在擦洗豆子的声音。
‘啪嗒’‘啪嗒’像是抱着重物艰难行走的木屐声响。
‘呜呜’‘呜呜’像是谁在哭泣。
他瞪大眼,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小伙计满脸鲜血的惨状。
第二天,他被发现死在了床上,身边放着几颗红豆。”
讲故事的人并不知道,他每说一句话,就有一道微弱的灵力扩散开来,当他讲完这个故事,灵力聚集在一起,骤然冲进他的身体里。
强烈的“风”吹熄了他面前的烛火。
几个阴阳师对视一眼,更加提高了警惕。
“真是个有趣的故事啊……那么接下来,铃木小姐,请。”
“到妾身了吗?让我想想……”
“回来了?”京极彦仍维持着侧靠饮酒的姿态,喉间发出的嗓音细若蚊呐,必须要凑到耳边才能听清。
“略碰到些麻烦,回来的晚了。”迪卢木多坐在京极彦身后的阴影里,气息微弱几不可查,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坐在那里的。
京极彦微微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并没有询问是什么麻烦,只笑道:“这场宴会可是精彩的紧,你可要仔细看着才是。”
鬼火一盏接一盏的熄灭,就连阴阳师都硬着头皮讲了几个怪谈,一边讲一边努力着试图探查从自己嘴里流淌出的灵力到底是什么东西,却全都无功而返。
“那么最后……”圆潮掏出小纸扇遮住嘴巴,说道,“来自于遥远异国的贵客,请。”
全场唯一的光亮,只剩下京极彦面前闪烁的鬼火,幽白色的火焰把他的面容映衬出十万分的诡异色彩。
“说起来,我的家乡倒是确实有些有趣的故事。”京极彦眯着眼似是陷入了沉思,绛紫色衣襟之上一截雪白的脖颈直晃人眼,手上执一白瓷酒杯,在几案上一下一下敲击着,“我便讲讲所谓因果循环如何?”
他也不等有人回答,便自顾自开口了:
“某乡有位显达之人,为富不仁横行乡里,其夫人多次说:‘你这么做,会遭报应的啊!’他却从不听信,自以为能成佛成圣。一日有一异人路过他家门口,能看透人的寿数,看到那位豪商,说道:‘你不做好事,只要再吃二十石米,四十石面就要死了啊。’那人笑道:‘我一年不过吃两石面,不还有二十年好活,哪里是不干好事能让我死去的呢?’
那富商仍旧横行如故,甚至变本加厉,过了一年,忽然得了一种叫做‘除中’的病,每天要吃十余餐,不到一年就死了。
古人语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大抵便是如此。”
京极彦说完,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被酒水润泽的唇瓣殷红,如同饮尽了一杯鲜血。
“我说的这个故事,你看如何?”他挑起眼眉,问道。
他面前的鬼火一闪,倏地熄灭了。
刹那间大厅内一片黑暗,寂静无声。
屏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