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从雪打从出名之后就开始攒银子,兴许是当年被一贯钱卖身时他已经记事,所以才会格外的没有安全感,攒了几年银子后,他就花钱在戏班子不远处买了座小四合院,请了一个门房、一个打杂仆役和一个煮饭洗衣的洒扫丫鬟。
知道他有出去的意思,戏班师傅二话没说,隔天就将他的卖身契送了来,要走了一贯钱,也算是不伤情分。
对外,戏班子也没有一了百了地将他的地址公布出去,反而依旧保持着一副“戚老板住咱们这儿”的模样,这既是包住一点小小的隐私,保存了一份情面,同时也少了许多闲言碎语。因此,少有人知道戚从雪住在这里,即使是三爷,在明面上也是不晓得的。
韩貅从黄包车上下来,眯眼打量了下这间小四合院,不大的地方,却是五脏俱全,颇为精巧。他打发走黄包车师傅,门房见他,机灵地打开小角门,知道他喜静,也不敢唠叨什么。
“今儿有客么?”韩貅循着记忆问了句。
“不曾。”
韩貅点点头,步入其间,果然这不大的四合院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左侧一间屋子打开着,外头支着几根晾衣架子,一大堆花花绿绿颜色鲜艳的戏服晾在上面,闪亮亮的头套在夕阳底下显得晃眼极了。
“阿兴。”韩貅走过去,那衣架里头钻出一个脑袋,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跑了出来,闷着声道:“少爷,你找我?”
韩貅左右看了看:“青儿呢?衣服不是该她伺候的么?”
阿兴脸上浮现出两朵不易察觉的红云,有些手足无措地解释:“少爷别怪青儿,她个儿矮,这衣服晾起来费劲,怕弄脏而来少爷的戏服,这才找我来帮忙的。她自个儿在里屋打扫了。”
韩貅恩了一声,眼神一扫,便知道这个憨厚的年轻人是有些喜欢那个叫青儿的丫鬟了,也晓得了戚从雪治家颇严,不管是门房还是这个仆役,都对他颇为畏惧。
青儿果然是个机灵清秀的丫头,大概不满二十,花一样的年纪,生得虽然不算多么漂亮,但难得口齿伶俐,一口带着吴侬口音的官话,说的软软的,很舒服。一听这声音,韩貅知道为什么戚从雪选了这姑娘,作为一个唱戏的,靠得是一把嗓子,自然也就对声音格外敏感,这姑娘一把嗓子清越动听,自然入了他耳。就算是仆役阿兴,性格沉闷,那嗓子也没有这个年纪少年人难听的粗噶,反而低沉有味。而门房……不过说了两个字,也能感受到中气十足,叫门的时候可不就需要这样一把嗓子么。
韩貅便对戚从雪的癖好有了一定了解。这种了解是非常客观细小的,即使你去问当事人,对方可能也没有察觉到自己是个声控,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但是就是那么多的喜欢和不喜欢,让任务对象的形象丰满了起来,也让韩貅能够更好地成为他、顺着他的思路完成这个任务。
什么?你说在之前的纳西瑟斯世界的时候,韩貅就完全不顾及纳西瑟斯原本的性格,随便翻转人设?——那是因为他本来就没有纳西瑟斯的记忆,何况若是沿着他那神憎鬼厌的性格走下去,那才叫真的自寻死路呢!
而现在不同,他的目标不是完成任务,而是让“戚从雪”死而无憾。
同时他也开始琢磨这次任务。刚刚为了拒绝三爷的“总统府相邀”,他情急之下将当初的这个约定提了出来,虽然确有其事,也的确搔到了三爷的痒处。
当初那件事说来也是有意思。那宋司令战功彪炳,在京城中宛如定海神针的角色,唯一的爱好就是喝茶看戏,是个不折不扣的戏迷,听说与相熟的人聚会喝高了,他还会情不自禁地唱一折。打从戚从雪“戚老板”的杜丽娘唱出了名堂,他一听之下很是对味,甚至特特包下了一个专座。偏偏宋司令的儿子是个留学回来的新派青年,唱戏这些“古旧玩意儿”自然比不过他玩的那些轿车、赌马、舞厅的。那日宋司令压着他来戏班听了一出,他听得昏昏欲睡,结果戚从雪那杜丽娘缓步上台,美目流转地刚唱了一句“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那张粉雕玉砌的脸就入了宋先生的眼。
宋先生虽然对唱戏不感兴趣,但却对美人的鉴赏很有一套,戚从雪那掩盖在厚厚装扮下的骨相让他魂牵梦萦,竟破天荒在戏场结束后,没有急着回去找他的相好小姐,反而提议要让如此大家来家中坐堂会,还主动提出自己去邀请。宋司令只知这个年过而立的儿子fēng_liú成性喜欢玩女人,但从未听说他有另一方面的癖好,并没有多想,反而对儿子对戏曲产生了兴趣乐见其成。
但是,戚从雪打从出道以来又见识过多少人,宋先生那隐藏在温文尔雅的邀约之下,那双眼睛中如何的势在必得,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戚从雪当时只温言向一旁的宋司令致歉道:“戚某近来身体不适,仅仅应付这例行的场子就已是勉强,恐怕要辜负老先生厚爱了……”当然,戚从雪对这个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包着位子听戏的老人家有些了解,知道他是城中赫赫有名的将军,也知道他“戏迷”的身份,对待他自然与那些只是想要来欺辱他的人一个态度,便又主动道,“听闻宋司令不久之后又要带兵出征?不若便等司令凯旋而归,那时戚某请军中大人们来戏班子,为大家唱一曲?”
这话听得宋老爷子舒坦极了,颇为讶异这个小戏子居然还知道些家国大事,这让他对戚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