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眉飞色舞地传播着的,是东厂和内厂的精彩一战,对于两位大学士的离去和朝廷上的暗潮涌动,只有士林中人才更加关注,所以他们对杨凌的归来也更加注意。
杨凌是被抬入保和殿的,那副九死一生的凄惨模样,成功地令许多官员打消了对他的疑虑,正德皇帝平素就爱看伶伎演戏,这时如同自己粉墨登场一般。小孩儿心性上来,演得兴致勃勃。
他怒气冲冲地对刚刚送走刘健、谢迁赶回来的六部九卿道:“你们看看,朕派杨卿巡视江南税务,杨卿尽忠职守,各地上缴的税赋不但及时,比去年这时还多了一成,几个不法税监也受到了惩治,这样的忠臣是奸佞吗?”
正德说着,绕过龙书案,走到杨凌身边说道:“杨卿先回府好生将养,愈后再尽力为朕办差!”
他说着俯下身子似探察伤势,却悄悄捏了捏杨凌的手,悄声说道:“爱卿这些日子不便上朝,回头我再去看你,给我讲讲打海盗的事。”
杨凌抬头一看,见正德淘气地向他眨眨眼,忙咳嗽几声掩住了笑意,他怕待得久了被人看出破绽,心故作虚弱地道:“是,微臣遵旨,微臣先行告退。”
杨凌被阻在城外,京里发生的事自然与他无关,他既回家休养,瞧那奄奄一息的模样,估计没有一个月半个月也起不了床,朝中的人事更迭、权力角逐他也很难发生作用。
政治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攻击,看着两个大汉将军抬着杨凌走出大殿,众大臣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掌握着‘批红’权的新内廷和两位大学士求去留下的权力空白上,杨凌这个始作俑者成功地退出了风暴中心,隐入幕后。
车到威武伯府前,杨凌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几次想跳起身冲进房去,那里是他的家,有他最爱的女人。尤其是幼娘,自一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一个无论富贵贫穷、生老病死都愿与他相依相随的小女子。
或许是近乡情怯吧,杨凌的心怦怦地跳着,胸口有些发热,只想马上看到那个比自己更坚强,却把自己当成她的天地的娇俏女孩儿。
直到成绮韵和高文心都下了车,娉娉婷婷地立在石阶下回眸望着他,杨凌才从痴望中惊醒过来,连忙说道:“快,快抬我下车!”
如今身边虽然都是自己的人,但是毕竟人多眼杂,万一自已走下车的事被人看到传出去,总是一桩麻烦,这戏还得装进家门才行。
成绮韵是孤身一人随来京师,两个情同姐妹的贴身侍女同样不会骑马、不通武艺,所以留在了金陵。
她虽是内厂二档头,可是让一个女人独自住进军营有诸多不便,何况既然自己已安然回京,还要与她筹划大事,所以杨凌将她安置在家中,准备三日后就派人护送她返回金陵准备劝说百官同意解除海禁的大事。
门扉扣开了,老管家先是一眼瞧见旧主人高小姐,不禁神色一喜,再看见躺在木榻上的杨凌,不禁吃惊地抢过来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杨凌见一些村夫和孩子好奇地站在远处观看,便摆了摆手道:“走走,进去再说。”
这些日子东厂对这一带监视甚严,内厂派了大量人手在暗中保护,并且嘱咐府上的人轻易不要出门,为恐三位夫人担心,对于杨凌的消息他们更是严密封锁,所以威武伯府中人只知道内厂与东厂交恶,大人还在江南巡视,京中闹得天翻地覆,他们竟一无所知。
杨凌叫两个亲信侍卫将他抬过中堂,进了后院女眷居处的月亮门,才翻身下去,一边解着身上乱七八糟的绷带,一边笑道:“老管家勿需担心,府里的人嘱咐一下,口风都把严点儿,如果有人问起,就说老爷我受了重伤,别的不要乱讲。”
老管家人老成精,虽然不知就里,也晓得老爷这么安排必有用意,他是破过一回家的人,自做了威武伯府的管家,权势地位与往昔大不相同,所以对现在的生活倍加珍惜。
这些日子知道有人与杨家为难,他也忧心忡忡,现在见老爷安然回家,心中只是欢喜,他忙不迭地应了。赶紧跑下去吩咐厨下今日多备丰盛菜肴。
杨凌解下裹伤白布,高文心早已解开随身带的包袱,取出一袭青衫,就站在月亮门里穿好,然后再带着二人向内院走去。
曲廊一转,一个端着水盆的侍女恰恰走了过来,瞧见杨凌迎面走来,她惊喜地张大了嘴巴,然后咣啷一声丢了铜盆,转身就跑,一串“老爷回府啦”地尖叫瞬间传遍了后院儿。
杨凌怔了一怔,瞧这女婢惊喜忘形的模样,不禁摇头苦笑。可是自己府上的下人能对自己有亲人般的感觉,也真是很窝心的感觉。
成绮韵随在后边,惊讶地看着这一幕,黛眉儿轻轻地蹙了起来:杨府的下人怎么这般没有规矩?江南那些普通大户人家也最讲礼法,谁家的下人敢这般放肆?真该好好惩戒一番。
杨凌抢前一步拾起铜盆来,才堪堪走出几步,挂满紫红葡萄的廊架下,一道翠衫倩影就疾掠过来:“相公,相公……”
杨凌心中翻腾起一股喜浪,虽然离京近两个月,但是这声音还是那么熟悉,‘相公’,那是幼娘对自己的专属称呼,只有她才这么叫自己。
杨凌张开双臂,铜盆再次哐啷一声掉在地上,向一旁滚去,一个柔软的身子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