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的黑夜,终于到了尽头。
急行的车队在接近黎明时分终于在一个背风的山丘后停下,奔跑了一夜的马匹呼哧呼哧的吐着白气,身上的汗液折射出白光。
马上的士兵也不比马儿们好多少,纷纷解绳下马支起简单的营帐,在离马车不远的地方升起篝火,烤肉休息。渐渐的,浓郁黑暗的夜中传来辽兵的低声的谈笑。
白玉堂缀在车队后七天,煎熬折磨夜不能寐日日相思愁苦,现在,他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
辽军大营距离大宋边陲泗水关以北一百余里,七日急驰,他们早已远离大宋边境进入辽国地界。只要再过三日,以他们现在的脚程,就会进入大辽都熵阳城范围。
虽不知道这马车中押运的人物到底如何重要,但是命令是炎王亲自授意的秘旨,一定是非重犯即重臣,他们也不敢耽搁行程。
这支由耶律宗真亲卫所组成的精锐骑兵一路不曾停歇,直到接近辽都,他们才稍微放松下来歇一口气。接近了故乡,离家已有数年征战未回的战士,也许能借这机会一解思乡,所以靠近熵阳,他们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放松,都开始调笑起这次回家,是该先去见见老娘,还是该先去自己婆娘的被窝里讨个欢欣。
疲劳和辽都在近,他们的警惕性比平时低了不少,竟都没能发觉相隔不过十多米的黑暗中,一个人影正俯伏着悄悄接近马车。
白玉堂蛰伏在积满渐融薄雪的地洼里时,往事不断回映,他心痛难当之中,总算等到辽兵火焰渐熄睡下,一两个放哨的也是不断打盹或是注视远方没留意眼前,才从阴影里向那辆马车爬过去,七天来他的视线没有一刻离开过,生怕就只眨一下眼睛,眼前近在咫尺的人就化做了天边幻影--如果人的视线炽烈也能化做火焰,那么他的双眼早已烧穿车壁。
这一次,他不能再出任何差错,因为他已经输不起,他输不起的不是他的命,输不起三年相思,输不起的更是展昭的自由和生命!
白玉堂明白以自己目前的体力和身体不能正面和百余人的精骑正面冲突,他不能再有任何的冲动和匹夫之勇,他肩上曾经负的莫不过大宋百姓之命,天下黎民之忧,但现在,这些他都已不顾一切的丢下。谁知肩上只有一人性命两人负担后,反会让他更觉艰辛,但艰辛过后,却仿有希望。所以他才一直没有放手,九霄碧落天上地下,他也绝对不会放弃。
用匕首挑断罩着马车牛皮的绳索,牛皮蒙罩掀起一角,才发现这马车竟不是由普通的木板所成,在牛皮之下竟是有近三指粗的坚硬铁枝,密匝无隙,仅能容一成年男子勉强伸出手臂而已。
黑暗中看不真切车内情景,只听到有几不可闻细若游丝的呼吸,里面的人似乎正在沉睡。但仔细听来,猫儿哪里是熟睡,他分明是在病痛交加的昏迷之中,断断续续的深浅吐纳,让白玉堂心头一阵揪痛。
“猫儿,醒醒,猫儿!”压低了嗓子以真气将声音传过去,但想不到展昭伤重至此,连他用内力传出的呼唤也听不见。
展昭没有响应他的呼唤,白玉堂心中的大石仍旧悬的老高。但熟悉的气息甚至连身上混合着血腥淡淡的药味,都让他激动得不能自持。
抽出画影轻削铁枝,却发现寒铁和青面兽锁都不是一时半刻能轻易折断,偏偏他又不能运起真气用力猛劈,若惊动了辽兵,恐怕又是一次功败垂成。
权衡之下,他只好耐下性子,用天山陨石打造的精钢匕首慢慢的在铁锁上磨锯,细细的金属摩擦声险险的勉强隐没在风中。
颠簸了不知几昼夜的马车终于停顿下来,展昭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昏昏欲睡。这几日辽兵虽然没有对他用刑或为难于他甚至还药餐具备,但实在不适合奔波劳碌的身体还是一路疲乏,所受的内伤不见好转,这几天来甚至丹田内空荡异常真气全无,让他不能抵御寒冷,断了的骨头也不知要多久才能痊愈了。
不久前见马车终于停下,虽然在车上几天不能伸展憋得他气闷,但好歹能让他安静的休息一下,他终于感到稍微舒适,在黑暗中浓浓的睡意就不断袭来。
模糊中才眯了下眼睛,就觉得身下寒风灌进,幻梦中似乎又见到了白玉堂。
疼痛和昏迷的时候,他好几次以为自己这残破身躯就要挺不过去,但每每一失去意识,白玉堂又气又怒的脸就会出现在眼前,骂他是“死猫、臭猫、烂猫和病了的三脚猫”,气他不遵守对自己的承诺,又一次丢下他自己一个人去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然后就扑上来,把自己从病榻上揪起来,说要和自己这只病猫比划比划,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了;但下一瞬间,又见他捧着一大坛子女儿红在阳春红桃下笑得阳光也染满眼角,说自己病好了伤没了终于可以休息了,两个人要一起喝酒,一起比剑,一起长歌当欢,一起永远在这鸿莺鸳歌里,天地不变……
所有的过去和不可能的未来,都在他的梦里不断出现,提醒他,提醒他许下的承诺--他在等白玉堂来……
最后,梦里的白玉堂,竟变成了一个疯子,口里不断的叫着他的名字,痛骂他是个不守诺言的混蛋,整个人也衣衫破烂满身脏污,不管心间面上,都是满满的疲惫心痛神伤……
恍惚之中,一声声“猫儿”竟似从梦里来到耳旁,许是日夜相思,终于让他的脑子也产生了不应该有的幻觉?
但那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