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见过秦泊的「小松鼠」,只是常听秦泊念叨,回去问过了人,人家说,是个长得很结实的少年,总之怎麽都跟「小松鼠」这三个字拉不上边。小松鼠当然不叫小松鼠,叫雁琉云,是秦泊捡回来的,後来没几年,又被秦泊送出去了。
送去盛京,在某位皇子身边做事,等到需要的时候,成为犀利的一著棋。
「怎麽?」听不到身後有响应,秦泊回过头,「你想谁了麽?」
「嗯……」少年含糊地应了,「我想哥哥。」
秦泊停了手,转过身,看著少年略显苍白的脸,半晌道:「你恨我把他放弃了麽?」
少年迟疑了一下,摇头:「哥哥有心疾,那时日子艰难,就算留下他,也救不了。送去盛京,遇上了适合的人,才是真正救了哥哥的命。而且,多一个人在那儿,以後的事也能更顺利一点。」
秦泊揉了揉他的头,像是在安慰一个小孩子,却什麽话都没有说。
如果不是伪帝杀太子夺位,现在坐在沧澜皇位上的,该是这孩子的父亲。而这孩子也该是个受尽宠爱的皇子,而不是现在坐在自己的床上,满身伤痕的倔强小鬼。
少年嫌恶地拍开秦泊的手,跳下床,径直走到柜子边翻了起来。半晌翻出几个瓶子,揣在手里:「秦泊,你多准备点伤药,还有止痛的,等我回来好派上用场。」
秦泊一惊:「你想干什麽?」
「我想去盛京。」少年低了眼,「舅舅总说哥哥是为了我在受苦,我想去看看。」
「不是因为想他麽?」秦泊腆著脸戳穿他。
少年一扬手扔过去一个药瓶,见秦泊接在手里,才怏怏道:「谁想他了。」
「拿著吧,上好的止痛药。省得你明天晕在马背上。」秦泊把药抛回去,随即转过身不再看他,「快去快回,别闯出大祸来。鞭伤还能给你治一下,国舅爷要是一气之下把你剁了,老子可不是神仙。」
少年接过药,犹豫了一阵,终於问:「哥哥真的是在三皇子那里麽?真的……过得很不好麽?」
秦泊本想笑话他两句,一回头看到少年脸上的惊惶,终究有点不忍心,说:「是在三王府里。那个三皇子,对他还是很不错的。
「只是你知道,他身体不好,偏偏现在既要应付著不让人发现自己的身分,又一边算计著联络京中的人,专挑费神的事做,自然不会活得畅快了。
「前些天京里来了信,好像说他要不行了,不知那位三皇子用了什麽办法,才勉强救了回来。你要是见著了,说他两句,让他别太操心,他总不至於不听。」
「我只是去偷偷看一下。」少年的脸色更难看了,说话时连声音都有点发抖。
秦泊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走到少年身边,替他穿上,淡淡地道:「世子记著,终究有一天,沧澜是你的,不只沧澜,这天下也会是你的。到时候,就不能够因为别人的一句话,露出害怕来,不能因为一个人,乱了自己的心神。」
少年缓慢地呼吸著,慢慢平复下来:「我记著。」
「世子一路小心。」
少年走到门边,听到这句话又停了下来,道:「秦泊,你就不能叫叫我的名字麽?」
「凤殇?」
少年眼中一黯,哼笑一声,转头就走:「罢了。」
天下三分,五国并立,东北有沧澜,西有凤临,南有碧瑕、红莲、白夜三色国联盟,要说强盛,莫过於凤临,而能跟凤临一争高下的,也就只有沧澜了。
作为沧澜的皇都,盛京自然也有它的气度。三月春尽,京中繁花依旧,路上行人著春衣而过,便胜了别处节庆时三分。
盛京北郊,沧澜三皇子的府邸中,便更是奢华了。
夜色初降,凤殇隐在树上,看著三王府中四处灯火通明,悬了十多天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一点,却忍不住一股恨意直透入心。
如此奢华,如此景致,本该是他的。成王败寇,没有谁比他更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谁都可以夺那皇位,而如今坐在龙椅之上的,却是他父母最信任的人。
凤殇背紧贴著树干,借著摩挲背上未愈合的伤口传来的阵阵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总有一天,他会夺回来的。
树下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凤殇敏锐地闻到一丝药香,心神顿时收敛起来。往下看去,便看到两个丫头模样的少女,捧著梳洗的器具与装有清粥和药的托盘,细声说著什麽往一边去了。看著两个丫头走远,凤殇才一提气,悄无声息地跟上两人。
穿过重重院落,隐在池中假山的石洞里,凤殇一探头,便看到刚才那两个丫头进了一座小院,不一会又两手空空地退了出来。心里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凤殇闭著眼,深吸一口气,站了半晌,等到一队巡逻的护院走过,才闪身往那小院疾飞而去。
轻巧地落在房间窗外的树上,凤殇无声地吁出口气,转眼向屋里看去。
说来幸运,主屋里只开了半扇纸窗,便是向著凤殇所在的那一扇。就著烛光看去,屋内陈设华贵,却算不上豪奢,只是每一处都恰到好处,足以显示主人花了多少心思。
靠墙的一张床上,罗帐半垂,软褥间躺著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眉目精致到了极处,半合著眼躺在那儿,却已夺人心魂。
只是少年脸上苍白如霜,是掩不住的憔悴,唇上只有一抹粉色,更显得他的脆弱。半陷在软褥上,身上覆著羽被,如一个毁坏的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