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眉端轻微地有一丝皱起,不久便抚平,他聚目看着眼前的少年,看着他慢慢地将头抬起来,眼神空洞而又阴沉,他微微弯了腰,随即如一道鬼魂一般,倏忽地与他擦肩,进到了大殿中,王猛默默地回头去看,那两道大门真如两排牙齿一般,生生地将他的背影夹住。
苻坚手中捏着一枚棋子,摇摆不定地盯着一张残局的棋盘,他神情肃穆,眉头紧皱,像是在思索些什么事情,又像是生了谁的气。室内的气氛极为宁静,连几扇窗子都闭合,风的声音也没有。宋牙站在苻坚的身后微微合了眼,悄悄地像是偷懒。
慕容冲抵着他的肩膀,眼珠转了转,想要从案上取一杯热茶来,却顷刻被一只大手拦下。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只手的主人,又悻悻地将自己的手缩回了袖子里。
苻坚将那茶碗捧起来,仔细地微微俯下身子向着那蒸腾的热气吹拂了一番,而后递到了他的嘴边。
“我以为陛下在想事情。”慕容冲说。
“平日里好好将养,不必片刻都来伺候。”苻坚说,话里明明可以温柔,却免不了有些生硬。
慕容冲再次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神色。
“你在外面等了多久?”苻坚突然问。
“不久,我从偏门去殿后待了一会儿,嫌太闷了,就自己出去透了透气。”慕容冲说。
“又撞见到太史令了?”
慕容冲犹豫了片刻,喉间吞咽一声,答道:“我还见到丞相了。”
“哦?”苻坚有些出神:“丞相看见你了?”
“陛下对我……比以前好多了。”慕容冲眨了眨眼,默默地把双手掖进了苻坚的臂弯:“不然,陛下这会儿该不高兴了。”
苻坚从失神的思考之中醒转过来,低下头去,只看到两束扑闪的羽睫,少年小心却又安静地倚在自己一侧,像是发冷一般蜷缩起纤细的手脚。他的目光慢慢地柔和下来。
“谢谢陛下救了我。”
轻飘飘的一句话,慕容冲缓缓闭合了烟目,撑着身子轻轻躺卧下去,头枕在苻坚腿面,乖顺得像是驯服的鹿。
苻坚用手抚上他的脑袋,轻轻揉了揉,倏忽被他伸出的小手捉住,牵着捂到一堵热烘烘的胸口,苻坚愣了愣,终究还是把手抽了回来。
“你伤得重。”
慕容冲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盏香炉,烟熏雾缭得让他神志有些恍惚,蓦然便如坠入了梦境。
“陛下,你会杀了我吗?”
苻坚的袖子划过棋局,气息随之顿了一顿。
“我从前不懂事,陛下,你会原谅我吗?”
苻坚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向下俯身撩开他遮住一侧脸颊的发丝:“你听见什么了?”
慕容冲抿紧了唇,似乎并不打算说话,默默地低垂着眼眸,眸中倒映着香炉,直到慢慢地一滴泪水润着眼珠悄莫声息地滑到领口,他才问道:“陛下,是谁要杀我?”
苻坚听见他轻轻地吸了吸鼻子,而后是长久的安静,他慢慢坐直起来,像是也没什么要说的话了,两人默默地一坐一卧,彼此看不清彼此的神情,都想着各自的心事。
“先生是方士,该讲究生来死往,我既是死过一回的……”慕容冲从枕头下挪出一只盒子,悄悄地扔进桐生的药箱,又如没事一般挑起眉梢:“怎么就感觉像睡觉一般。”
“也并非所传,郎君并未闭气,只是气极微弱。”桐生站直身子,从侍女手中接过一碗汤药递到慕容冲眼前。
“那死了会去哪里?”慕容冲狡猾地微笑起来,像是不屑,又像是刻意刁难一般地问道。
“你别总是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慕容箐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数落他道。
慕容冲不回话,仰头将药喝了干净,又伸手指了指慕容箐的方向。桐生低了低头,转身将药箱铺开,为慕容箐诊脉。
慕容冲将药碗搁下,从被窝之中钻出来,像是好奇一样凑上前去,忍不住问道:“妇人怀胎,不都是大着肚子,阿姐怎么不是?这肚子里,到底有没有东西?”
“过几个月才能看出来。”慕容箐说。
“生下来能有多大?”慕容冲又问。
“大约,这么大。”桐生收回了问脉之手,大约在怀里比划了一下。
“怎么照顾?”慕容冲皱了皱眉头。
“有乳母照顾,你担心些什么?”慕容箐略有些失笑。
慕容冲在慕容箐身旁坐了下来,“妇人生产,有多痛?”
“比上沙场还有余。”桐生说。
慕容冲有些惊讶的样子:“那还要生他做什么?现在不要了,还来得及吗?”
“你别胡说。”慕容箐轻轻向他手背拍了一下:“我们以后都要靠他呢。”
“靠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慕容冲嗤笑一声,站了起来,照着桐生方才比划了一下,又转身坐回榻上。
“不靠他,你靠谁?”慕容箐问。
慕容冲不回答,一下钻进被子里,犹如一尾鱼,翻身过去只留了一颗黑漆漆的后脑,安静了许久,都以为他是睡着了一般。桐生收起药箱,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先生,那只箭去哪了?”慕容冲突然问。
桐生蓦然停下了脚步,回答道:“自然是□□了,交由陛下去彻查了。”
“陛下真的在查?”慕容冲坐起来。
桐生点了点头。
“能查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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