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阿姨六十多了,身体虽说还硬朗,到底是个老人。甭管以前俩人有过什么龃龉,刘骁还是起了恻隐之心,烧上壶热水,对孔阿姨道:“今儿是挺冷的,要不您进来坐坐,暖和暖和吧。”
孔阿姨有点不好意思,不过真的太冷了,她还是走了进来。刘骁叫她坐在门口的等候椅上,过了会儿,水烧好了,他给孔阿姨倒了杯热水。
从头到尾没说话,不过态度挺好,倒叫孔阿姨不好意思了。
“老王啊,特别喜欢出尘子师父……”孔阿姨捧着水杯,磕磕巴巴地开口,“天天跟我说打太极拳比跳广场舞好。我实在被她吵得不行,就跟她学了几个动作……还成,天天练两遍,身上轻快了不少,腰腿都没以前那么疼了。我这才盘算着过来报个名,好好跟出尘子师父学学。”
孔阿姨好面子,她认为好的,三分能说出十分,与她有过不愉快的,人家就是得了诺贝尔她也嗤之以鼻。能这么说,就证明她学的那套二手太极拳的的确确帮了她大忙,否则怎么会一大早就来等着呢?
刘骁心里好笑,嘴上应了一声,没接茬,挨个给笼子里的动物喂狗粮。“平安喜乐”四只小狗要吃羊奶兑幼犬狗粮,他按照配比对好了,把它们四个从笼子里放出来,招呼着吃。虽说只营业半天,但该做的卫生还是要做,刘骁手上忙碌,孔阿姨干坐着怪不好意思的,便找话聊天:“这四只小狗就是你上回熬夜救回来那四只?”
那个紧张的夜晚之后,刘骁抢救小狗的经过不胫而走,人们提起来就对他竖大拇指。他本来觉得自己只是尽了个兽医的责任而已,叫别人这么一夸,脸上更羞得挂不住,恨不得大家都别提,孔阿姨这么说,他应了声,头更低了。
“要是你爸爸还在,知道你这么有出息了,他肯定会欣慰的。”孔阿姨叹了一声,接着道,“上回那事啊,是阿姨说话不中听了。阿姨以前是跟你爸有点不愉快,不过老早就解释开,是我误会你爸了。你爸得病这事谁都不知道,他生前最牵挂的就是你,忽然一下子就走了,我们这些老街坊又心疼他,又怕你这孩子不争气,可不就是说话重了吗?阿姨现在想通了,知道自己有点过分了,给你赔个不是,你也别往心里去了。”
要多难才能叫一个六十多岁好面子的广场舞大妈给人赔不是?
刘骁停下手里的活,有些怔住了。
第一个念头没经过大脑就钻了出来:“阿姨,你该不会是想托我报名才这么说的吧?”
孔阿姨的脸立刻绿了。
“你这孩子!”她“刷”的一下站起来,又是气又是哭笑不得,“行行行,我就是为了报名还不成吗?我走!”
说话就往门口去。
刘骁赶紧把人拦住了。
“阿姨,”他喊,“阿姨,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其实你跟我爸和好那事我知道,以前你跟我叔不还老喊着我爸去公园遛弯吗?我那天也是……说话不中听了,阿姨也别跟我计较,咱们一笑泯恩仇吧。”
“这孩子……”孔阿姨无奈地瞥他一眼,“没大没小的,跟谁恩啊仇的。”
孔阿姨年轻时是响当当一位美女,嫁了著名的好好先生,一辈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到老了,年夜饭都不用她忙活。她上午没事,就坐在店里陪刘骁看店,顺便聊聊天。刘骁叫她报名那天不用着急过来,他帮忙留个名额,孔阿姨乐得合不拢嘴,一叠声感谢。快到午饭时候,出尘子到店里找刘骁,孔阿姨问他们午饭在哪吃,刘骁说去超市随便买点,孔阿姨连连摇头,说他俩傻。
“一到过年,北京就唱空城计。路边小吃店都关了,你还指望超市能有吃的?”孔阿姨啧啧看着他俩,念叨,“看你俩这样,年夜饭也不知道有什么饭辙子吧?会包饺子吗?你爸要是知道大过年的你连个饺子都吃不上,指不定多心疼呢?走吧,上阿姨那过年去。”
刘骁有点迟疑:“不太好吧?我小勇哥不还领着媳妇孩子回来过年吗?”
“他们一家人去欧洲玩了,今年不在家过年。”孔阿姨转向出尘子,“怎么样,小师父,尝尝我老伴的手艺?”
从小到大吃饺子的次数一只手就数的过来的出尘子同学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刘骁忍着笑横他一眼,答应了邀约:“那就给孔阿姨添麻烦了。”
孔阿姨的老伴武叔叔今年六十六,年轻时候是在国宾馆掌勺的厨子,后来退休了,人家返聘他,他不去,在家含饴弄孙。那时候老两口在家带孙子,武叔叔变着法做好吃的,每逢饭点,十里飘香。刘骁的整个少年时期不知多少次站在武叔叔和孔阿姨楼下流口水,被两人看见了,喊上楼去坐下一起吃。后来刘骁大了,跟自己的父亲都开始生分,更别提这些叔叔阿姨,他已经快忘记武叔叔还有这样的好手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