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醋意盛浓,可顾恽没听懂,他被许季陵嘲讽惯了,早已练就一身铜墙铁骨,每次许季陵这副高傲神情,他就默默的扭头认怂,态度良好端正,将许季陵气的七窍生烟,以毒攻毒竟然又恢复正常。
这次他采取了同样的态度,扭头直视前方,不再多嘴长舌,一心一意的赶起路来。
许季陵见他这模样,瞪着他侧影心酸到无以复加,满心愤怒席卷,想着,要不是你时时刻刻和怀南王黏在一起,我犯得着眼不见为净出门散心么,我要是不散心,会遇到沈复白那个看似纯良的奸诈小人么,我要是不遇到他,会被抓住把柄么,现下掉进了火坑身不由己,你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子安哪,你想气死我么?
一想起沈复白,许季陵就急火攻心,这下九流的青楼相公简直是翻了天了,居然敢明目张胆的威胁他,让自己陪他东游西荡,每次他表现出不耐和拒绝的趋势来,那恶人就风轻云淡的笑笑,眼中像是极爱看自己发狂的模样,扭头吐出一句温言软语:许公子,你前脚走了,后脚顾公子就能知道,你对他存了不轨之心——
如此这般算下来,从那天桥头偶遇到现在,自己已经陪着他,踏遍了城南到城北的角角落落,也不知这相公是怎么当的,闲到能蹲在巷尾瞧蚂蚁搬家,一蹲就是一下午。不过今儿他好像有什么要紧事,还特别轻佻的说明天许你一天假,高兴与否,许季陵觉得自己像是小厮般被这妓子呼来换去,转身拂袖而去,便没看见,沈复白空寂哀伤的神情。
三人无话,纵马拐过弯弯绕绕的羊肠小道,行了有一炷香时间,猛见前方有两道人影,正沿着道旁慢悠悠的走。渐行渐近,许季陵愈发觉得那背影熟悉无比,相距不过五六来丈的时候,前方的人听到身后的马蹄声挥过头,许季陵吃惊的发现,那人竟然是沈复白,身旁跟着的,是他的小清官采苣。
沈复白见了三人,在路边站定,许季陵本想装作陌路人一般打马而过,顾恽这个讨人厌的却偏偏在沈复白身前勒住马,老熟人似的笑着招呼:“复白,大清早的,你这是要去哪?”
沈复白和他莫名投缘,并不隐瞒,笑道:“去趟城北的盘云山。”
顾恽扫一眼他身旁的少年臂弯里一筐竹篮,上头覆了白布,不晓得里头装着什么,笑道:“正巧,我们也去盘云山,路途遥远,载你一程吧。”
许季陵千百个不愿意,正巧沈复白突然意味深长的瞧他一眼,转瞬又对着顾恽笑道:“如此,怕是不合适吧。”
顾恽看见沈复白那一眼了,再看许季陵面色古怪,心里就有些奇怪,觉得这两人间好像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交情,倒是没深究,接着道:“有什么不妥的,顺路而已。你这么走,走到的时候,午时都过了。”
许季陵当即恨不得,照着顾恽的后脑勺,这么来上一棍子。
沈复白迟疑一瞬,谢道如此便有劳,被顾恽伸手拉上了马背,知晓许季陵不好说话,采苣就上了摇摇欲坠的杜煦的马。
盘云山是一片连绵的山脉,将平沙城北如同屏障一般围起来,占地极其恢弘宽广,拐出小道要转向的时候,三人和沈复白在此分别,许季陵脸色犹是不佳。沈复白向东,那里有片很大的孤坟地,但不怎么为人知晓,而三人向北,纵马再走十里地,便是皇陵入口,祭台所在。
三人策马,比坐着抬轿的大人们快上许多,故而抵达的时候,只有早早就到这里负责的司仪等在这里。
皇家祭台建造的气势恢宏肃穆,由丈许来高的阶梯攀爬上去,阶梯是白色的大理石,经久风雨打磨,渐作灰白,阶梯两旁是盘龙浮雕的汉白玉柱。上了台面,更觉平台宽阔,放眼望去,灰白的大理石平整铺出猎场大小的地面,边缘每隔一段立起一根龙纹柱,龙吻处挂着旗幡,做天家正黄色。
正中又起一台,高约三尺,凿做圆形,太和殿般方圆大小,上头凿挖出指节深浅的槽,连绵交织成太极八卦状,里头刻着梵文经书,太极两圆处用梨木长条桌连起,上头摆着供品,桌前一青铜巨鼎,周身刻篆字铭文,大气古朴,庄严顿生。
三人在阶梯右手边寻了块空地,站了没多久,就陆陆续续来了朝官,文丞相和周大人看似爱拌嘴,实则行动颇为一致,基本是同进同出。这不,两人连踏上最后一坎的步伐都是差之毫厘,三位爱徒见状,连忙迎了上去,阵营分明的被拖到一处,询问这几日发生的事宜。
文丞相听闻明青候水土不服,不过他们上朝办公,不比顾恽这些得了圣谕专门作陪的得空,再说明青候也婉拒了大伙的看望,所以文丞相至今,还不知晓具体缘由经过,他走到一根柱子下,让顾恽将事发具体给他描述一遍,顾恽将赵子衿作怪这段摒去,如实交代了。
文丞相抹了把三髭须,神色并不轻松,道:“子安哪,我总觉得这水土不服,不够让我信服,来路没有发病,锦被佳肴的伺候着,却突然就不服水土了,倒也奇怪。”
顾恽心道,当然奇怪,哪里是什么水土不服,分明就是有人蓄意作怪么,可这人是谁,他是打死也不能朝他恩师老人家透露个别字眼的。
文丞相又道:“子安,你为人聪慧,许多事我不说,料你也知晓。先帝祭祀,幽国大病初愈的侯爷却偏偏上来掺一脚,动机不可谓单纯,偏偏皇上…也罢,你心里有个底,凡事机警些。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