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罗太医放下捻子,从药箱里摸出一卷纱布,手法熟练的给他缠上不薄不厚的一层,尾端打个结用尖刀挑断,从嗓子里憋出一声好了,合上药箱起身就要走人。
顾恽没想到深宫里还有如此不卑不亢脾气古怪的太医,连忙站起身来道了谢,罗太医兀自背着箱子远走,也不知听到没有。
顾恽再次踏进大殿门口的时候,觉得里头寂静的有些不正常,顾恽隔着老远望过去,就见赵子衿几乎是背对着自己站立,像是正要或是已经向皇上汇报什么。满朝文武脸色些许微妙,俱都伸长了脖子朝前看,他脚步一僵,生怕赵子衿又干了什么匪夷所思的出格事。
顾恽虽不明就里,可用脚趾头也能猜出,赵子衿铁定没老实,他加紧脚步往前走,可还没走出几步,那位爷就又出新招,听得他道:“皇上,可否等阿恽回来后,再让沈老板起舞?柘枝舞,他必然也没见过。”
皇上赵愈已经被这喝醉的傻子磨得没脾气了,他已经不厌其烦的开了金口好几次,这里没什么戏班的沈老板,他所指之人,是乌垣尊贵的明青候。赵子衿醉酒没成酒疯子,却成了聋子,甭管自己说几遍多大声,他再开口,句句不离沈老板快去换装准备起舞。
赵愈心头起火,见他这傻样又忍不住唏嘘想笑,骁勇善战如老皇叔,怎么就唯独生了个傻子,真是叫人悲凉同情。他这么想着,火气又被同情给浇灭,对一个傻子生气,也掉自个身价,就只能拿出兄长那点虚架子来好生安哄,满脸都是苦笑。
赵愈去看幽明鉴,那人笑意清浅悠然自如,丝毫不见尴尬,便整整威严笑道:“明青候见谅则个,怀南王不胜酒力,并非蓄意冒犯。”
幽明鉴极擅顺坡下驴,一副理所当然我知晓的模样,微颔首笑道:“皇上放心,本候省的。”
谁知幽明鉴话音刚落,赵子衿又开始胡言乱语,一本正经的要等顾恽,实在叫人哭笑不得。
顾恽一愣,沈老板?柘枝舞?都是什么跟什么?
不过就算什么都不管,那傻子却是不能不管的。顾恽揣着满腔疑问,加快脚步朝殿前走去。
皇上赵愈见了顾恽,莫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待到那人走上前来行礼,便关怀备至的问道可有大碍,顾恽只道谢吾皇万岁,太医说无碍,皇上甚为宽心的一颔首,准许他回位置上去了。
顾恽才回到位置上坐下,皇上的吩咐适时响起,说是怀南王喝醉了,让顾大人帮忙照顾些,顾恽省得其中深意,怕是赵子衿这块山芋太烫手,皇上都兜不住了,才一把抛给他。
顾恽起身拉扯赵子衿,那厮嘟嘟嚷嚷指着幽明鉴要让他跳舞,顾恽瞧一眼幽明鉴,那人哺一对上自己目光,立刻颇有深意的瞥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纱布,那意味十分明确,说他知晓一切,可那又如何,他还能在西原,呆一辈子不成。
顾恽移开眼,去哄赵子衿,赵子衿唯他是从,被顾恽拉扯着坐下了,两人凑在一起讲小话。
顾恽递给他一盅参汤:“赵子衿,你又干了什么?跳柘枝舞的沈老板,和幽明鉴有什么关系——”他嘴角一抽,盯着赵子衿堪比人面桃花的脸庞 ,问而不带疑,几乎是平铺直叙:“你让幽明鉴去跳舞?”
赵子衿软软靠在他身上,面颊还在顾恽颈旁蹭了两下,伸手,却不接盅,直接覆了顾恽右手,连手带盅凑到嘴边啜了一小口,内心冷漠嗤笑一声,比起跳舞,我更希望他去跳崖,面上却是得意洋洋,一副我已经仁至义尽的模样,哼唧道:“他还让你去弹琴呢。”
顾恽乐道:“你这般借酒装疯,就不怕皇上一怒,砍了你的头?”
赵子衿心道,我装疯也不是头一回了,他看不出,就算看出了,他也不敢,赵愈顾忌的东西太多了,要顾忌怀南王手里半枚虎符;要顾忌手握朝堂八成兵权的武将,几乎都是怀南王部下;还要顾忌远在知州的祈王赵秉,小心翼翼比我更甚。他心头自盘算,嘴上却天真:“怎么会,皇上不是我哥哥么,再说,我又没做错什么。”
见他愤愤,顾恽连忙表示赞同:“对对,你说的没错,做得更没错。”
只是…伴君如伴虎,天家没有真性情,再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宴会继续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一刻钟后盛装打扮的慧清公主款款出场,端庄优雅明眸善睐,莲步轻移间似弱柳扶风,换了一道魂似的,哪里有之前的一星半点凶悍模样。
出乎所有人意料,慧清公主一没哭二没闹,三来更没有上吊,全程嘴角都带笑,举手投足分外娇,活脱脱一个娴静温柔的好女子。缘由不可考,众人还是长吁一口气,毕竟天家的笑话,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看的。
皇上做迁拉煤,明青候风趣幽默,公主斯文娇羞,三人兀自笑谈,间或皇后和幽妃插上一句碎语,几人之间的气氛恬淡轻松,俨然一次成功的皇家相亲盛会。众位大臣见状识时务的消言隐身,企图化身成一团团空气。
赵子衿捏着顾恽被包成半个粽子的左手出神,心里有些烦躁,上一世他无所畏惧,除了对这人的感情,其余事上根本不知克制为何物,为所欲为这个词套在他身上,再恰当没有。这一世为了修得和他共枕眠的缘分,却诸多隐忍与退让,眼睁睁看着这人受委屈,却每每只能在言语上占回点便宜,可幽明鉴这种人,几句空话几句暗讽,雁过不留痕,于他不痛不痒,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