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说的有些主仆不分,严厉得像是管家婆一般。逝水偷着觑了一眼烛台边睡眼迷蒙的墨雨,心中有些讶异:这个小丫头是怎么回事?自己以前出去执行再回来的时候总见她房间已然一片漆黑,似是熟睡已久,现下居然过了半夜还坚持不懈地堵在自己桌边等着自己抓现行,奇怪啊。
“殿——下”墨雨拉长了调调,而后无奈地叹出一口气来:“知道了,殿下一准是去了,但是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啊?那些小公主小皇子们还小咧,那个皇帝不会把家宴拖拖这么迟吧?”
“嗯,这个,墨雨也还小啊,都已经这么晚了,快些回去睡觉,有事明天再说?”逝水拎起一边的灯笼就想点着了催墨雨离开,突然被袭到面前的清香止住了动作:
墨雨身体微微向前倾到逝水胸口,扬起小脸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在昏黄的烛光中粲然生辉,唇边回荡着狐狸偷腥时狡黠的笑容。这一笑笑得稚嫩的五官霎时成长了几分,粉色红唇轻启道:“殿下知道奴婢几岁了吗,这么不负责任地说奴婢还小,很不好咧。”
突如其来的暧昧的姿势和前后落差勾得逝水心中有些发慌:对啊,这个小丫头三年前入的宫,自己从未问过她身世年龄,现下细细想来对她的过去竟是一无所知。
“唉算了,就知道殿下一点都不关心奴婢,现在连扯个谎让奴婢放心些都懒得编排。”墨雨突然缩回身子,语气带着幽怨地摇了摇头,而后连灯笼都不提便向着房门走去,脚下跌撞地似是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
“好了墨雨,我去那个家宴了,后来又和父皇单独待了一会儿。”逝水妥协般简略地说道。
墨雨微微侧回身子来,眼中仍然带着不满足的意味,而后说道:“殿下和那个皇帝有接触了啊,这样的事情居然还要瞒着奴婢。不过殿下和那个皇帝单独处了这么些时候,不会就是父子情深叙叙旧吧,难道是要等到明儿个圣旨一发才让奴婢知道么。”
逝水听到‘圣旨’二字方才松了神,赐名过继习礼,样样都不是小事,就算今天自己不说,过几个时辰后大清早的便会由嗓音尖细的太监手捧锦绫候在大厅说,到时候墨雨又该啰啰嗦嗦的了:“好了好了,父皇赐名了,然后让我去上书房习礼,还有可能会把我过继给常妃娘娘。”
“过继给常妃娘娘?”墨雨眼中陡然浮现了些微的怒气,回过身有些急速地说道:“那个皇帝把殿下丢在这里不闻不问这么久了,突然提出要过继给常妃娘娘,一定是不安好心。”
“墨雨不要这么紧张啊,也不是只有我,天钺也要过继给娘娘的。”逝水压抑着语调中慢慢渗入的颤抖,不安好心,自己怎会不知啊,但是又能如何?
“二皇子殿下也要啊,那么也是常妃娘娘?”墨雨闻言怒气散了些,却是疾步走到逝水面前急切地发问。
“不,不是。”逝水竭力使口气变得和缓平静,似乎很能理解般说道:“墨雨真是小傻瓜,两个皇子一并过继给常妃娘娘,不是添乱么。”
“那难道是皇后娘娘?还是,还是古妃娘娘?”墨雨说到皇后时面色稍平,言及古妃时眉心陡然拢了起来,见到逝水对着后者点头时眼中怒气简直就要喷了出来:“那个皇帝简直就是不可理喻!殿下到底犯了什么错要被这么折腾啊?!”
逝水眼见着墨雨情绪愈发激动了起来,满满的都是几分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架势,便继续出语安慰道:“父皇安排地不错啊,常妃娘娘和古妃娘娘同为三夫人,地位相当,我没有什么受委屈的。”
“殿下真的觉得,没有受委屈么?”墨雨抬起灼灼的眼帘来看向不断安抚着自己的逝水,似乎要揣摩透他脸上分分毫毫的表情,而后一字一句地问道。
逝水有些愕然,撇过眼去看桌上仍晃动着的烛光,为了抚慰墨雨而强压着的不甘和困惑满满涌上了心头:
受委屈——当然觉得了,一直一直都觉得,只是十几年来不断欺骗自己这样也很好,便真的觉得,被忽视着,很好,至少这里安静不乱,而且自己也已有了打发日子的事情。
但是这次的算计,像导火索般将深埋着的委屈都点着了……皇后娘娘患着‘女儿痨’,身子骨已经一日不如一日了,易后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只不过挨着些时光而已。自母后逝世之后贵嫔一位一直悬虚,新来的菀妃虽是顶着‘妃’的名头,实际上仅为九嫔之列而已,现下争着皇后一位的不过常妃古妃两人,虽然表面上看来两人受宠程度不分伯仲,背后所依仗着的朝堂势力更是旗鼓相当,胜负五五开,谁也不占便宜。
而且就算是没有当上皇后,仍然是地位不俗的三夫人,自己的待遇一定比现在好。
这或许是父皇愧疚之下对自己所作的补偿。
但是,更大的可能,依然是一场算计……“殿下也知道的吧,这后宫暗潮涌动。”墨雨低低地说道,现在为止尽欢帝似乎把后宫整治地风平浪静,但是争风吃醋从未停过,如前朝一般女人们手段各出,但是都被尽欢帝扯出蛛丝马迹来压制下去,因此尚未出现大规模陷害栽赃之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