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交谈之后,果然宋元衣也是去建康马家贺寿的,宋家两位郎君有事外出,对方又委婉指定晚辈前去拜寿,宋家家主便干脆让她前去。而先前也是因青阳路被粮船阻塞的缘故,冒险转道苏河,这才遇见殷家的船。
“宋阿姊,咱们去我屋里说话,莫留在这里让些手脚不干净的人污了你的眼。”
宋元衣闻言,下意识的看向水奴的方向,并不是她觉得水奴手脚不干净,而且直觉殷萝这话就是为了针对水奴的。
水奴自然也听出殷萝在针对自己,倒也没往心底去。见宋元衣看向她,便毫不在意的笑了一笑。
她的表情太过从容淡然,倒让宋元衣为殷萝的言语和自己冒失的注视感到赧然,也有些愧疚的回以一笑。
“宋娘子。”殷暖亦是一脸平静的道,“仆先告辞。”
“五郎君慢走!”
殷暖和水奴阿元等人离开,殷萝冷哼道:“宋阿姊,你别在意,殷暖他包庇自己家僮习惯了,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也不知他院子里家僮的那些劣根性从何处学来。”
“阿萝。”宋元衣阻止她道,“背后莫论他人是非。”
殷萝撇嘴,对宋元衣的说教有些不以为然:“我又不是讹传。算了,宋阿姊,咱们进去吧!”
进了屋子,殷暖径直走到书架前,一言不发拿起一本书卷斜靠在坐榻上翻看着。
水奴默默的看着他,忽然轻声浅笑道:“五郎君,你可是在生气?”
“能不气吗?”阿元不岔道,“四娘子如此血口喷人,我都快被气死了。”
水奴安抚的拍了拍阿元的手,转向殷暖道:“五郎君,婢子想你保证,非是必要,婢子未曾动过不该动的东西。”
她的嗓音一向清冷惯了,不知是否错觉,此时竟从里面听出几分柔软来。
殷暖闻言皱起眉头,颇有些生气的看向水奴,只是又冷不下声音来,依旧用温柔嗓音有些别扭的说道:
“你知道吾并非是气这个,怎么还说这样的话?”
水奴又笑了笑,似乎每次不管受到什么刁难,只要看见殷暖的反应——哪怕只是一个表情,心里便会轻松下来。
“只要五郎君不在意,她人诽谤与婢子何干,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置气?”
“就是就是。”阿元道,“听水奴阿姊你这样说,我也觉得不那么生气了。”
“况且谣言止于智者。”想起宋元衣的反应,水奴道,“咱们总不能为了一句话就去和人辩论一番。”
殷暖先前心里不快也是担心水奴受了委屈,见水奴是真正豁达,便也放下此事。
大船虽然平稳却不如小舟轻快,不过众人也不赶时间,如此倒是正好一路赏玩各色风景。苏河还未走出,天色便暗淡下来,经过殷萝和殷昕挽留,宋元衣答应留在殷家船上过夜。
看了一天的芦苇早就厌倦的殷萝早早睡去,没了她的闹腾,晚间的夹板上终于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待殷暖和阿元也休息,船上更是一片寂静,耳边只剩下水流的潺潺声。水奴几番辗转,终于还是起身出了房门,来到夹板上。
尽管白日里艳阳高照,深秋的夜晚早已带上透骨的凉意,伴着风里送来的阵阵芦苇的清香,这感觉倒是正好。
不知是否近乡情怯,越是靠近,心里越加的浮躁起来。水奴靠着船舷,静静看着建康的方向,虽已物是人非,还能故地重游睹物思人已是天可怜见。
身后忽然传来缓缓的脚步声,水奴用力咬紧了唇,止住眼里的泪意,回头看向来人。
“宋娘子?”
宋元衣在离她不远处站住,柔声笑道:“你也睡不着吗?”
她身边一个婢女也无,显然也是夜里睡不着悄悄起身的。
水奴点头,“船上风大,宋娘子怎么不披件大氅再出来?”
“你不也是,穿得可不比我多?”
“我?婢子不打紧的,习惯也就好了。”
“谁又能比谁金贵多少?”宋元衣笑道,“听说你叫做水奴是吗?”
水奴点头,“是。”
宋元衣学着她先前的动作靠在船舷上,闭上眼轻嗅了嗅,叹道:“这一片芦苇盛景,原来不是用来看的,只有用心去感受,方才能知道它的魅力真正所在。”
水奴直直的站在她身旁,月色下她的灰色衣衫好似度了一层银光似的,整个人被若有似无的光晕笼罩着。
宋元衣打量着她,忽然开口道:“你真好看,也难怪……”
难怪什么她没再开口,声音里也不见羡慕或者妒忌,倒好似带上一些惋惜之意。
“宋娘子谬赞了。”
两人又沉默片刻,虽然无话可说,气氛倒也不显尴尬。宋元衣忽然又开口道:
“水奴,我还欠你一句抱歉!”
“宋娘子何意?”
“之前在阿萝那里的事,我后来听说过。”宋元衣道,“因为我的一句话,阿萝惩罚了你,我很抱歉!”
即便道歉的对象是一个婢女,宋元衣也不见半分敷衍。
“宋娘子何必在意,那并不是你的关系。”
殷萝少的不过是个理由而已,就算没有宋元衣的那一句话,水奴平常的言行之间她随便都能挑出百千个惩戒人的借口来。
“你就当我是为了自己求一个心安吧!”
她知道婢女的身份有多微贱,生死都在主人的转念之间。而她当初无意中的一句话,竟把这个单薄柔弱的女子送到风口浪尖上。
宋元衣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