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想笑叹世情荒谬,沈识微却忽尔道:“在下看人颇准。曾军师不是久居人下之辈。”
曾铁枫还是满面波澜不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无长处,何德何能居他人之上?”
沈识微却不退让,略一挑眉,还在笑着相逼:“按军师高见,什么人能居人之上?”
曾铁枫道:“这个么……二位公子,听了拙见,千万别见笑。”打量了番我俩,目光最终还是落在沈识微身上:“依我看,首先要长得漂亮。”
他那如绵的目光和声调里,突然露出了一点针芒:“凡人粗蠢,看的先是皮囊。好比报国军中这些卒子,平常人说得便再有道理,他们也听不进耳。但要换个体面人讲出来,就是昏话也有两分道理了。若体面人说的真有两分道理,何愁他们不奉为纶音。光是长得漂亮,事情就成了大半。”
他眨了眨眼,再睁开时,那点锐气又躲得没了影:“今天来报信的那个哨卒,见了我语无伦次,直说有人来搭救报国军了。若跟他这么说的不是沈公子,他哪得如此深信不疑?”
我扭头去看沈识微,他也正向我看来,我俩眼神一触,如何不懂彼此的意思。
我俩这一趟,不是冲着刘打铜,而是冲着曾铁枫。如此看来,这人果然有点名堂。
沈识微不动声色,我却是抑制不住在偷偷发笑了。
曾铁枫却把球抛了回来,对我道:“也不知今冬间河道如何?”
沈家父子在整个江湖都名头甚大,遑论拓南。秦湛去岁此时还在满屋子逮蜘蛛,即便换了我,也还是没没无闻。但沈识微偏和我厮混在一处,曾铁枫这话问的恐不是间河道如何,而是你秦湛如何。
我道:“中原今冬何处不雪?可怜河山终是要变颜色了。我这一路追随沈师弟历练江湖,见了不少惨象。”
自觉这个太极打得颇有沈公子的风范,心中暗记一笔,独处时要记得向他炫耀。
却听沈识微道:“和秦师兄这一路,识微也受益匪浅。说起来家祭前后多有得罪,秦师兄莫怪。”
我一愣,不过一句套话,他接什么茬?想起才穿来那段和他掐得死去活来的时光,不由有点好笑:“家祭当日那事儿……是我不对。”
沈识微笑了:“秦师兄那招玉石俱焚着实高明,我一时还真想不出对策。咱们算扯个平吧。”
一想到当日仙风道骨的沈识微脸上我的唇印,我就忍不住嘴角上翘:“这之前的事扯平了,但后来再与沈师弟相遇时,我其实还是不太痛快。”
沈识微道:“是么?咱们暌违半载,我倒是想念秦师兄。”
不知什么时候,曾铁枫已踱出一射之地,远远立在石梁边上,必是听我俩越谈越是私事,走开好避嫌。沈识微长袖善舞,这种时候怎么偏把话题往第三人插不进嘴的地方带?
我想不通他的用意,回忆却在一bō_bō涌来。既然曾铁枫听不见,也不妨往下聊,我压低声音,但终究不敢敞得太明:“别的不论,光是在三小姐面前,沈师弟你就太抢我的风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