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锐带着一身伤痕和军功,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了,可是回来后的赵锐,和原来在大院里的样,判若两人。
后来军区组建特种大队,赵锐主动请调,离开了这个城市,单军也就好久没再见到他了。
在这场演习里,以这样的方式再见到单军,是赵锐意外的收获。
“说吧,不是闹着要见我吗?来干吗的?”赵锐明知故问。
“你说干吗,不要他,你一定后悔!”
单军不是来求情,也不是来闹事的,他是就事论事,来讲道理的。
他对赵锐说,按规则他是淘汰了,但这事儿的责任在我,跟他没关系,他是为了救我,否则他根本不可能淘汰,他平时的训练成绩你也看到了,能拿自己的命换战友,这样的兵你不要,你还想要什么样的?
单军把说说尽,但是赵锐也只能告诉他:结果已经定了。
选拔有它的一整套体系,秩序,不是个人能更改的。制定了规则,意味着必须执行,一视同仁。
“你们设这个套,就是为了淘汰能为战友换命的兵?”单军急了。
“不是。”赵锐冷静地说。“如果这是真实的战场,它想让你们在任何情况下,最大限度地活着。”
“昨天的情形,你们本来有机会一起活下来。你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将榴弹扔远自救,他为什么本来可以有效地拯救战友却先牺牲了自己?你们都失去了最冷静的判断。”
这场测试,测的就是危急关头的心理素质,爆破时间被精确计算过,如果能足够冷静,迅速反应,不至于被淘汰。牺牲自己保护战友是宝贵的,但对于完成任务来说,这种牺牲在当时的条件下,本可以通过更正确的处置来避免。真实的战争是残酷的,正因为残酷,所以需要人性,更需要理性。
这样的矛盾,也是当时部队思想中的迷惑。现代战争以人为本,观念变了,军队的思路也在变,在和国际军事思想融合的过程中,人的生命在战争中得到最大尊重。为了完成任务不惜一切牺牲的旧观念正在改变,部队的演习和训练也在摸索。但是这个过程也是漫长的。
“他是一个军人,是军人能够理解这一点。行了军军,回去吧。”
“可他千辛万苦才走到现在!”
“当特种兵,不是他唯一的路。”
单军还要争辩,被门口一个声音打断:“报告!”
两个人都回过了头。
周海锋站在门口,眼光却没有看单军,而是朝向赵锐。
他立正,向赵锐敬了一个庄重的军礼,神情甚至有些激动。目光望着他,声音一字一句,震动着胸腔:“首长好。”
赵锐微笑着注视他,眼神温和,而又亲近。
“行了,把手放下。见了我,不会只有这声首长吧。”
“……锐哥!”周海锋声音难掩激动,喊。
单军惊愕地看着他们,吃了一惊:“……你们认识?”
“过来,让我看看!”
赵锐把周海锋叫到面前,打量着他晒得黝黑的面孔,伸手在他强壮的肌肉上四处捏了捏,满意地一拍他的胸膛:“不错,结实了!”
“……”单军瞠着眼,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认识。
赵锐欣慰地打量着周海锋棱角分明的脸庞,他穿着军装的挺拔身影,这个身影,和他记忆中遥远的身影重叠了。
“小子,长大了。”赵锐感慨,眼神仿佛穿过了他,在眼底沉淀了。
“……你和你哥,是越长越像了。”
周海锋很小的时候就认识赵锐。
他第一次见到赵锐的时候,赵锐沉默地蹲下来,摸着他的头说,以后,我就是你哥。
是赵锐把他哥哥的遗物送到他家,也是赵锐在敌人的阵地,亲手扒回了周海钢的遗肢,埋葬。
周家当时所有的善后的事,都是赵锐跑前跑后,家里家外。对于这个垮了天的家庭,是他用自己的肩膀,把这个家撑了起来。之后每年,赵锐都经常看望他们一家,逢年过节,从来没有落下。不管家里碰到什么难处,都是他第一个赶来解决,他成了这个家的另一个儿子。直到他调去特种大队,长年在外地回不来,就委托别的战友,从不间断。
赵锐跟周海锋说过他哥哥作战的情形。赵锐告诉他,他哥哥是最英勇的兵,在战场上从不退缩,在枪林弹雨里,救过他的命。如果不是他,他已经永远留在异国那片潮湿霉烂的战场,回不来了。
在周海锋混过的那段叛逆日子,也是赵锐将他从游戏机室里拽出来,赵锐对他吼,别人能把日子混了,你不能!
周海锋说我为什么不能!赵锐说因为你是周海钢的弟,是我赵锐的弟!
周海锋当兵的时候,因为父亲服刑的原因,政审不过关,虽然他哥是烈士,档案仍然被卡住了。赵锐在驻地人回不来,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地将周海锋送进了部队。
这次选拔,赵锐知道周海锋也在选拔的队伍里,在选拔场远远地观察他的表现,只是周海锋不知道。
赵锐在望远镜里看着周海锋悍勇的身手,生龙活虎的身形,是那么地熟悉。有时候,他有一种错觉,好像海钢又回来了。
一样的刚强,一样的骄傲,一样的宁折不弯,永远冲在第一个……
周海锋没让他失望,没让他的哥哥海钢失望。
他长成了一条汉子。
“锐哥,你就在这个营地,怎么不早告诉我?”
周海锋激动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