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花爆出一声轻响,忽地暗了一下,听得清晰楼下夜风穿堂声,空落落的,竟真是空无一人了。
楚明允仍倚着墙环顾,晦暗光影闪动中见苏世誉盯着一处出神,便瞧着他笑了,“觉得怕了?”
“那边。”苏世誉走到角落里的衣柜旁,烛火渐稳,房中复又亮起,雕花木柜后的狭窄墙缝中显出一点暗深色痕迹。
楚明允微蹙眉,一手把苏世誉拉到近旁,一手沉力将这宽大柜子挪开了几尺。柜底与地面磋磨出沉闷声响,墙壁的全貌毫无遮掩地显露了出来,大片深色痕迹如泼墨般遍布这方墙,扑鼻而来的腥腐中还混杂着积尘的气息,直令人作呕。
待到气味稍消散了些,苏世誉指尖在上面蹭了一下,仔细闻过后转而微微变了脸色,抬眼看向楚明允,“是人血。”
“你也真是能忍得了。”楚明允拉过他的手擦净,这才转头端详,“能溅到这个高度,喷出了这么多血,只可能是被人一刀砍裂了半个身子。”
苏世誉皱紧了眉,沉吟片刻道,“再去别的房里看看。”
隔壁客房中倒没有被遮挡住的血迹,他们察看一圈,末了楚明允忽然在门边停步,凑近仔细打量了片刻,伸手摸了摸,“这扇门是新漆过一遍的。”
苏世誉刚取出袖中剑就被楚明允拿了过去,他信手在门上刮下几道,朱红漆色剥落,果然显出底下暗深颜色,气味腥浓刺鼻,再刮下几层木屑仍旧如此,一扇门近乎是被血给浸透了。
此后间间大抵如是,斑驳血色,掩盖在绣毯下,溅染在床头,陈腐的血腥味一点点地重了起来,如惨绿薄雾笼罩住了这所客栈。
最终重回到留宿的那间房里时,他们才留意到墙壁上明显比周围新些的漆色。
楚明允从背后一把将苏世誉揽在怀里,“好了,不用再确认了。”话音带了笑,“真对着满墙的血你还想不想睡了?”
苏世誉缓缓将剑收回袖中,“你还能睡得下?”
“只要抱着你我就能睡下啊。”楚明允抱紧他,低头嗅见温润的安神香气。
苏世誉轻叹了声气,“这已不是黑店所能解释得通……”
“是屠杀。”楚明允道。
夜风吹得不知何处窗棂吱呀作响,幽幽辗转回荡在空寂中,低低细细得如孤魂凄泣。仿佛能看见当时情形,是怎样的横尸满地,鲜血漫溢,如此刻一般死寂,又何止是触目惊心。
“可外面街巷尚且完好,也不像是战乱导致的。”苏世誉顿了顿,“恐怕有问题的是这整个寿春城。”
楚明允略一沉吟,道:“世誉,跟我去个地方。”
星子稀疏,浓郁夜色中的寿春城也静到了极致,路上不见一个行人,只有打更人的声音自远处遥遥传来。
一座府邸坐落在那片烧毁倒塌的房屋近旁,朱门锁锈,牌匾蒙尘,也是一派荒废相。
“这是寿春县丞的府邸?”苏世誉随楚明允轻而易举地进入,凭着依稀月色看见脚下石阶生出的点点青苔,“上次离开淮南时还见他来相送,转眼殁于叛党动乱,不过几月,竟连居所也成了这般模样。”
“不巧。”楚明允笑了声,回眸看他,“我知道的是有个官员携家奔逃,赶往长安想要上报些什么,被人追杀了一路,最后小女儿拼死逃到长安郊外,撞见了秦昭和杜越,可还是没能活下来。”
苏世誉微微敛眸,看向他,“那依你所说,韩仲文上报朝廷的消息是有偏差,还是谎报?”
“这我可不知道,”楚明允似笑非笑道,“我只知道无论如何,这寿春县丞肯定是死得干净了。”
“没查出是什么人在追杀他们吗?”苏世誉问道。
楚明允摇了摇头,“当时没想到会牵扯到这些,杜越又只顾着救人,秦昭就没追上去,让对方跑了。”他随手推开一扇房门,细尘簌簌而落,将桌案上的残烛点起,这才看清铜镜妆奁,钗簪满盒,里间墙上还挂着件女子衣衫。
“……”楚明允转头看向苏世誉,面不改色地弯眸一笑,“我没来过,不认得路。”
“……那你早些直说便是。”苏世誉略显尴尬地收回视线,无奈至极,“我大致记得书房的位置。”转身便往外走去。
楚明允正要抬步跟上,余光却忽然扫见妆奁下压着几片薄纸,足下一转便走了过去。
能辨认出这原先是份文书,不知为何被人撕得粉碎,又让这闺房主人给捡了回来,拼凑得七零八落,只依稀能看出‘积弊众多’‘恩泽厚禄’的字词。
楚明允将其它未拼上的碎片掀开,目光触及那被撕残一角的朱红印章时,眸光陡然一凛,神情阴晦难明。
印章为兽,蟒首四足,前额独角,威武凶戾。
即使并不完整,楚明允也能一眼认出,这正是当初极乐楼中,他从慕老板身上夺下的铜符纹兽的模样。
从长安至淮南,辗转数千里,果真阴魂犹未散,仍旧搅弄风云,不肯罢休。
烛光曳然一晃,正沉思中的楚明允忽地听到庭中传来苏世誉的声音:
“当心!”
他抬眼,正看见铜镜中映出窗外黑影闪动。
下一刻,无数黑衣人破窗而入,似从四周无尽涌出,挥刀围拢而上。
电光火石间楚明允的剑已出鞘,清厉啸响未落他回身横斩,寒刃在周身扯开一道狭长的血色弧线。
前面的人捂着胸腹痛苦跪倒,后方即刻紧随逼上,看似场面混乱,接触之下却能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