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地交代完后他几步走出了屋子,轻轻地将门掩上了,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突然觉得很口渴,想要起来倒水,背部却像给胶水粘在了床上,连身都翻不了,很快连眼皮子也沉得撑不住了。
半夜的时候惊醒过来,不知道是几点,屋子里没有开灯,我嗓子燥得慌,不觉哼出了声,手上立刻一热,手指被紧紧握在熟悉的掌心中,顾鹏飞的声音蒙蒙胧胧地传来,苏锐,怎么了?我艰难地吞了下口水,喉咙被鱼刺狠狠哽了似的疼,迷迷糊糊地开口就问,……他……醒了吗?
顾鹏飞愣了一下,然后说,不,没有。看我在喘气,他又说,你肚子饿吗,吃点东西再睡吧,我看到放在床头柜上的那碗面,它完好无损地冷掉了,于是微微摇摇头,竟然觉得床像给翻了过来,整个世界都在转,我皱紧眉头,觉得肺快被揉挤成一团,呻吟着说,好热……他一听稍微拉开被子,试了试我额头上的温度,立刻跑出去大叫大嚷。
被打扰了睡眠的护士报复性地往我屁股上扎了一针青霉素,不到两秒钟的推送速度使我的屁股瞬间又青又肿,只能跟只烤焦了的咸鱼似的趴在床上动弹不得,不过也亏了这一针的威力,天色刚刚返青的时候烧就退了,只是喉咙还难受得难以吞咽,医生说我是空调吹久了,又不休息又不吃东西,这样还不生病那还对得起医院吗,还顺便对我进行一番思想教育,说一个病人就够头痛了,现在还赔上一个,这简直存心阻挠他们进救死扶伤的义务,我捣蒜似的一个劲儿点头,一句嘴也没回,医生看我挺听话的,也就没再嘀咕。倒是姓顾的不依了,坚持要让我回去,说我再这么下去非死在这里不可,我怕他唠叨,嘴里乖乖答应着,然后把他那几句话放在角落里发霉。
不知道是因为感冒把我给烧傻了,还是因为执念太深导致的神经短路,我的症状开始比以前更严重,我甚至经常能看见他的手指在动,或是眼睛在眨,以为他一定已经恢复了意识,只是太虚弱了没办法回应我,每次我都不厌其烦地叫护士来看,不过狼来了的故事他们也都听过,没有谁会想再理会我发疯。
隔了几天顾鹏飞来看我,进了屋还没回过神来,我就冲过去一把抓住他,说,他醒了!他真的醒了!我看见的!顾鹏飞,你叫医生过来……!他往病床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住我的肩膀说,别闹了,苏锐,你又做梦了。我狠狠瞪着他摇头,说,我没做梦!是真的!他们都不相信我,你一定相信我的!你马上就去叫医生过来好不好?
他皱紧眉头看着我的眼睛,突然将头埋下来,紧紧吻住我的嘴唇,我拼命一挣,将他推了个踉跄。
他扶住墙壁稍微站稳,没有抬头,似乎在等我发火,我喘着气站在原地,肩膀微微起伏着,脑袋像是被那个吻给吸空了一样,什么都没有,我俩保持各自的姿势对持了好一会儿,最后我安静下来,慢慢说,你坐吧,我出去买包烟。
我走过他的身边,他的眼神呆呆的,很漠然,说,苏锐,我快不认识你了。
我跑到外面围着医院走了几圈,靠在花园的栏杆上抽了根烟,看着白色的烟雾缓缓消散在空气中,心突然平静得没有一点波纹,像被绳索使劲儿拉得平平整整的,可胸腔却有一瞬间的窒息,害我连呛了几口。
慢慢走回楼上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并且尽量让脸上的表情不要像个死人那样,我轻轻推开病房的门,想要跟顾鹏飞好好谈一谈,可是我却看见他背对着我站在陈旭阳的床边,手放在旁边那台供氧的机器上,摸索着那个切断电源的按钮。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我也不敢去细想他想要干什么,只知道我发疯地冲进去,拉住他的衣服拼命将他往外拖,还抄起桌子上一切可以扔的东西朝他丢过去,像遇到瘟神,他说了什么我没听到,我也不记得我朝他吼了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仅存的宝贝将被他全部地夺去,等到护士赶过来的时候,我的周围已经没有可以扔的东西,于是他们看到这个平日不怎么说话,又经常莫名其妙骚扰他们合法休息的男孩子死死抱着床上的病人,拼命地哭。
顾鹏飞僵硬地站在门口的一片狼籍中,无辜的苹果还在脚边滚来滚去。
他们问我怎么了,我已经被刺激得说不出话来,脸紧紧贴着陈旭阳的胸口,仿佛只要一放松,他微弱的心跳就会立刻消失。
护士见劝我放手没有任何用处,也就暂时没有管我,顾鹏飞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也不知道,他似乎想跟我说什么,可他一靠近,我就觉得特别害怕,到处躲着他。
房间被清理完后又只留下我一个人,我不知道这样抱了他多久,刚才折腾得累了,眼皮子开始有点打架,就在迷迷糊糊中,我突然感觉到手臂里的躯体动了动。
我像被锤子狠狠敲了一记,猛然清醒过来,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我紧张地看着他的脸,怕这次又是我的幻觉。
然后我清楚地看到,他的手指在动,我揉揉眼睛,掐掐脸,不会错的,这次绝对不会错,他是真的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