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天色已晚,我吩咐新来的厨子多上几个菜,端壶开胃茶坐下来歇息。
不一会儿儒易进来,看见我揉了揉鼻子,坐到桌前可怜兮兮地道:“叔,我不想让你走。”
丫鬟上了菜,我舀着饭道:“我也不想走。可如今朝里就我一个吃闲饭的,又能奈何?”虽然你也是吃闲饭的,但怎么说也是君家的独苗,哪有我孤身一人来得轻松。
儒易缄了声,低头不知想着什么,半晌叹口气,坐下来嚼蜡般用起饭来。
见他不言,我停下筷,思索了一会儿道:“儒易,如今你当上了大学士,想必老爷子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在这里待着始终不是长久之计,你的俸禄又足够养活自己,要是懂事就带些礼品回君府看看老人家,明白吗?”
儒易皱眉:“这些我当然知道,可我想和你……”
“君儒易!”
知赏嘴里含着半只鸡腿,朝他瞪眼道:“食不言。”
……
第二日我简单拾掇了几个包袱,在城门口和一队马车会了面。
知赏一身女侠打扮,头发在脑后挽了个花苞,默不作声地看着我把行囊运上车。
“记得回来。”她故意凶巴巴地说着,仍是掩不住眼底的担忧。
我点头,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身就想上马车。谁知她又拉着我,半晌闷闷地吐出两个字:“……活着。”
我哑然失笑,还是重重地点了头。
她忽然往我手里塞了一张纸条,跨上身旁的一匹的枣红色骏马,头也不回地扬尘去了。我低头一看,纸条上面凌乱的字迹写着:
“你去瓦剌找父皇,我便去江南替你寻皇叔和燕柳;不如就来比一比,看咱们谁先回来。”
——这丫头。
旁边,林照溪正为白修静理着襟口,亲了一下他的脸颊道:“路上小心。”
语毕瞥了我一眼,我赶紧转头当没看见。
“蓝阁老……”
我回头,林照溪也凑上来亲了我一下。
亲在了嘴上。
我大骇,双手捂着嘴打颤,耳根已是红得透彻。林照溪低笑道:“怎么,蓝阁老也会害羞吗?”
“咳!”身后不轻不重地响了一声。
我放下手淡定地转身,看见帘子里露出一张意想不到的脸来。
冤家路窄,冤家路窄。
眼前留一撮山羊胡子的老臣,正是那个陪我在高丽待了半年,又把我的fēng_liú艳史全用笔墨记载下来的方继言方翰林。有言道是怀才不遇,他有没有才我不知道,不遇倒是真的。那么大把年纪还是个翰林,也难怪看我看得眼红。
方继言在马车里阴恻恻道:“尚书大人今次去,可莫要再丢了我们天朝的脸。”
我苦着脸颔首。
看来此行断然不会好过了。
窗外的景物不断向后退着,我支着下巴想得入神。
草原啊……
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59
……
使团的队伍走得十分缓慢。
草原的冬季本就比中原来得早些,厚厚的风雪下也寻觅不出丝毫春天的踪迹,寒冷的气候始终不太好受。我们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蜷缩在温暖宽敞的车厢里随着马蹄声颠簸。
方继言顶着一张棺材脸木木地坐在我对面,时而歪嘴冷笑两声,拿支鼠须笔在册子上工整地写着小楷。
白修静坐在我身边安静地看着书,藏在白绒领下的脖颈微微映着灯火的萤光。
说实话我看着白修静还是挺别扭的,虽然他也称得上是个温润的美人,但毕竟跟林照溪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因而给我和他私下的见面增添了几分莫名其妙的尴尬。还好他并不多话,目光也并未停留在我身上多少时刻,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好像当我和方继言都不存在一般。
漫长的路途是无聊的。方继言不愿和我谈天,我也找不出什么法子来生乐,只好闷闷地抱着膝盖发呆。
马车突然一个激颠,厢内灯火灭了两灭。我扒开一道缝朝外面看去,依稀在白茫茫中看到一队商人打扮的蒙古人。他们个个身披绒坎肩,脚踏牛皮靴,腰上挂着火镰和弯刀,正骑在马上朝我们这里走来。
我和白修静下了马车和他们交谈一番,才知那是瓦剌辉特部的小商队,于是稍微问了问前方的地势,又向他们买了几壶马奶酒。临别时,那群商人改了道。“在这大雪封原的日子去鞑靼运货,也不知到底作何居心。”白修静说着旋开酒塞,自己喝了一口,皱着眉道。
我表示赞同,也尝了尝草原上的酒。
——一股子草腥味,没闵兰泡的果酒好喝。我看着前方苍凉的雪景,心里空落落的。
白修静喝完了手上那带着腥气的马奶酒,脖子耳根都红红的,扯开自己的一点领襟上了马车。
我也随他进去。
两人依旧无言,他看他的书,我发我的呆。
至于那些商人为什么改了道,他没说,我也懒得问。反正林照溪的那些歪门邪道,他应该没少学。
“喝完了吗?”很久,白修静侧过头来,看着我手中的酒壶道。
“啊……没……”
话音未落,白修静自然而然地拿过酒壶,对着我刚才喝过的地方喝了两口,自然而然地微红了脸,又自然而然地凑过来,轻靠在我的肩上阖起了眼。
我嘴角一歪,顿时升出一种微妙的不自在感。
“咳!”方继言严肃地咳嗽一声,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