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他谈什么啊?你凭什么命令他啊?我身上流着你的血、我选择不了,我倒霉,季洋和你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听你呼来喝去?”
“林允琛!”季洋喊了他一声儿。
趁着林允琛愣住的一瞬,用力将他推到厨房去了:“你帮阿姨忙一会儿,我去和叔叔聊。”
林茂知沉着脸看了季洋一眼,季洋当下就觉得——情况不妙了。
不过最好也不要过早下定论,如果林允琛真的和他爸摊牌,以林副校长这火爆的脾气,应该不只是这样的反应而已吧?
“林老师”,关上房门后,季洋规规矩矩地坐在靠近书桌的那张沙发椅上,直接道,“您要说什么,请说吧。”
这时候当然就不适合叫“叔叔”了,林茂知不待见他的时候,可是要和他把关系分得分明。
“我问你,你和林允琛到底是什么关系?”林茂知倒也直接,在书桌边来回踱步,沉声问道。
季洋觉得……他如果已经在林允琛那里得到了确定答案,就应该不会这么问了吧?
“好朋友,相见恨晚,恨不得拜把子的那种。”季洋道。
只是答得痛快,但却不算多诚恳,音调平平而已。说实话,他实在不擅长骗人的事。
林茂知看了他半晌,又是来回踱步。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就只是这样?”
“当然啦,不然还能是怎么样?您……不会真的相信同学们胡乱说着玩儿的吧?”此时已经确定了,林茂知的确没有从林允琛嘴里问出什么来。
估计是还没等得到林允琛的承认呢,就先把林允琛给惹毛了。
林茂知又踱步了半晌,好像是在细想什么事……
“既然只是好朋友”,林茂知总算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了,道,“我看,你们俩还是要注意一些。像是一起吃饭、一起进出的事情,最好还是避免一些吧?同学们的议论,你们也不是没看到,人言,总归是可畏的。”
“您也这么和允琛说了,他不同意,顶撞了您,是吗?”季洋问。
林茂知点点头,无奈道:“这小子,脾气太冲了。”
“其实他脾气挺好的”,季洋道,“不管是在寝室还是在班级还是和朋友们在一起,他都不会随便和人发火儿。是有不少人说他冷,但从没有人说他暴躁。”
林允琛发现季洋有些不友善了,看了他一会儿,道:“看得出来,允琛对你很交心,家里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季洋道:“不算少,但也不算多……林老师,可能我接下来的话会有些冒犯,您如果不爱听,就当听一会儿鸟叫吧。您如果觉得我说得似乎还有那么一两分道理,不妨想一想。”
“你说。”此时,林茂知是真的对这个没大没小不懂尊敬的孩子提不起好感来。之前因为他是季大律师的儿子而起的一些喜爱,这一刻已经荡然无存了。
不可否认的是,季洋身上有很多可圈可点的地方。但也正是这些小小年纪通晓人情世故、做事不卑不亢、说话有城府、知进退的优点,反而让人很不舒服。这些,都不是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状态。
“我拿允琛当好朋友,所以不想让他一个人吃饭、不想让他一个人进出、不想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想所有的感情,只要心之所向,最终都会以关怀的方式表现出来。我很想不通,为什么您能忍得住十二年不见自己的亲生儿子。请问您在气他脾气倔、气他不懂事儿、气他不是个好儿子的时候,您就不倔么?您就懂事儿么?你就是一个好父亲么?”
“十二年里,您可曾想过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被父亲抛弃,会有多难过?十二年里,您有没有想过,在看到别的小朋友牵着爸爸的手过马路时,您的儿子却一个人孤零零地看着红绿灯?十二年里,您可曾想过,在每一个迷茫的路口、在每一个需要爸爸指引的地方,他都只能独自一人徘徊?”
“妈妈没空儿管他、爸爸抛弃了他,他却还是能成长成如今这副模样。他成绩优秀、思想端正、孝顺爷爷奶奶、委屈自己和那个让自己觉得陌生的家和平相处,他就只是不会表达,他就只是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脆弱都变成了坚硬的壳,他只是在用看起来的坏脾气维护自己的傲骨和自尊……”
他就只是不懂得放低姿态,向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狗一样的摇尾乞怜。
季洋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平静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可您看到的,就只是他的坏脾气。您不想这坏脾气的由来,不想他一个人把自己的人生挣扎成今天这样光明的模样,要有多强的自制力……”
“我曾看到过一句话,好人成佛,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可坏人成佛,却只需要放下屠刀。如果他以自己没有父母管教为由,放纵自己成为一个胡作非为的纨绔子弟,是不是只要他稍稍好一点,哪怕他只是拿起一本书来看、哪怕他只是对您露出一个笑脸,您都要欣慰不已?”
“林老师,恕我直言。允琛做到了身为儿子该有的退让和孝顺,但您没有做到一个父亲该有的慈爱。‘先以欲勾牵,后令入佛智’,允琛的欲,就只是想要得到一句该有的忏悔、想要得到他该得到的关爱。您为人师表,却连这样的退让都做不出,一见着他就逼着他尽快‘入佛智’。他是人,不是佛不是神,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