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照花明知不能正面对敌,凭借身法游走,双袖逶迤,卷起红浪,红浪中偶然一现“辞梦”剑光。“辞梦”本就是一柄软剑,软如春水,施展开来如梦似幻。剑势看似绵软,却是软刀割人,最耗内力。
乐逾内力一点点消散,只当是啮雪心法也到强弩之末,透支的内力也将退去。却不料再提剑时气脉滞涩,气海里真气如潮水狂退。
一架马车行来,苏辞骑马护送,见乐逾动作一滞,又得顾三公子眼色,当即扬声道:“蓬莱岛主中了‘徒劳’,功力已散!莫误时机!”
乐逾情知有异,却不知是“徒劳”,更不知何时会中“徒劳”。他一眼看见高手环护中,萧尚醴丰姿冶丽,徐徐步出马车,犹如朝阳之初升,与他四目相对,以手指虚抚唇瓣。
那双唇柔软润泽,不涂而朱,总似邀吻。——“徒劳”便下在他唇上,萧尚醴并无内力,自然不怕服下“徒劳”。乐逾对他即使再提防,情到深处,又岂会察觉无色无味的至毒在他朱唇上?
他有情,有情皆是苦!若能无情,是否就不会遇情劫?若能无情,是否不会中毒?若能无情,是否能不入魔?情是人间至苦至痛,情人心才是人间至毒,乐逾遭锥心之痛,头盖天灵也如遭针刺锤击,握剑的手虎口裂开,血流顺剑尖滴下,他痛得眼前一瞬间漆黑,仰天长笑道:“惜我不是无情人!惜我不是无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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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尚醴听他状似癫狂,一字字诛心之语,心痛得犹如蛊虫噬咬。但绝不让人看穿,仍是无言端坐。
却见乐逾痛得双目紧闭,听声辨位,积攒仅剩内力,即使已遭神靡一剑反噬,仍要再出一剑!向山谷高处跃起,意在杀闻人照花,再凭那一剑使山石崩裂,脱出重围。
不料闻人照花接踵而至,见他出剑,竟一改优柔,不闪不避,他本是前度小宗师一役剑都不出认输退后的人,此时半点不惜命,放纵颀颀刺入他下腹,换来空隙反手一掌,打在乐逾肩头!
那一掌竟使颀颀脱手,众人远远在地上看,只听一声破空之声,颀颀剑飞出,蓬莱岛主犹如一只坠地鹏鸟,坠入山谷湖水中。那湖上原有一层冰,他不是撞碎几尺厚冰,而是人未至,那一掌打在他身上的力未消,掌力先撞向湖水,湖面厚冰纷纷碎裂,激起千层水花!
山谷之中砰然巨响,众人耳膜轰鸣,站立不稳,许多人倒地滚落,萧尚醴亦是扶住马车才站稳。仍勉强站立的人看出,方才乐逾那一剑,是神通七式中“神龙”,“神龙丧角,腾蛇弃鳞”,殊死一搏,竟输给闻人照花轻飘一掌。除非,在场小宗师心中悚然,除非闻人照花深藏不露,已有宗师修为!
这怎么可能!谈崖刀与裴师古最震惊难言,闻人照花此人在他们眼中不值为敌。便如乐逾看出,四年前小宗师一役,闻人照花虽有武功修为,却没有坚固的求武之心,他连自己的“道”也没有,在这小宗师各出绝技的大争之世里,凭什么与他们一争宗师之位?
闻人照花怎么可能,仅用四年,从一个连自己的“道”都没有的人一步登天,成为宗师!裴师古紧盯闻人照花,却见他也重伤一般,摇晃后退,剑花小筑剑童欲上前搀扶,被他挥手拂开,自怀中取出一粒药丸,一粒不够,需三粒灵丹,一口气全数服下,这才吐出一口血。
谈崖刀站得更近,他目光何等锐利,在闻人照花袖下看见一只窄窄的胭脂玉环,紧紧扣在手腕下三寸,犹如长在骨肉中,与手臂浑然一体,当下心头了然:传言是真,沈淮海手段超凡!
乐逾跌入冰湖,萧尚醴再难自制,道:“谁敢再伤他!”已疾步向湖边过去。一干江湖人原想趁人之危,被萧尚醴那声喝阻住,都不敢上前。萧尚醴站在湖边雪上,湖水寒幽,竟看不见那人!他只觉危急,正待命人下去捞,漂着浮冰的湖水又破开,乐逾自水中浮出。
他从未输得这样惨,这样狼狈,头发散乱,衣衫被刀剑割伤,被血染污,又在冰水之中全身湿透。此时气海空空,周身剧痛,他该悲怒,心里却冰寒更甚湖底冰水。群雄虽不敢上前,却将湖畔层层围住,剑拔弩张,他如一只困兽落入罗网。
乐逾手臂攀岸,借臂力翻身上岸,可臂力不足,竟没有上岸,还是浸在冰雪雪水中。身上伤口本来一刻不停渗出血来,又被冻得渗血渐少。岸上冰雪之中,竟有一枝桃花枝,枝头几个蓓蕾,已有一朵初绽,却被一场激战波及,那几树桃花连根拔起,枝干折裂,散落满地。
无人敢去扶他碰他,乐逾再一用力,这才勉力半身上岸,一寸寸向前爬去,躺在雪地中。人潮立即退后,他情状骇人,闻人照花虽胜了他,却如他一样骇人。剑花小筑有灵药重花丹,炼出不过七颗,一颗沈淮海当年想救亡妻,没有救成,仅续得半年命。方才闻人照花连服三颗,此时面色仍是苍白如雪。
一双靴子靠近乐逾,他仰头看去,闻人照花对他伸出手,挽起绯红衣袖,将那胭脂玉环给他看。乐逾道:“‘仙人抚顶’,败在宗师一击下,好!”竟嘶哑笑出声。
佩胭脂玉环就是已练成剑花小筑的“仙人抚顶”。所谓仙人抚顶授长生,练成之人可以由宗师灌顶,体内存一部分宗师内力,必要时,可发出威力如宗师的出击,那内力虽只够发出一两招,但如宗师亲自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