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锐有治军的经验,这支军队一路行进迅速,等到接近石城时,已经有近两万兵士外加上万帮着担送粮食的民众。
东来和小木本来已经离开了西北地区,听到了西北胡兵入境,小木就要回去找秦惟。东来不许,一定要让小木回老家,自己往西北去——虽然他也不知道他到那片兵荒马乱中有什么意义,可是因为秦惟免了他们的奴籍,这算是恩情,石城就在边境上,肯定已经乱了,他总觉得不能对恩人置之不理。
两个人争了半天,都想让对方回老家,但是谁都无法说服对方,最后只能一起往西北来看看情形。结果见到逃兵后听说已经身残的洪锐将军自掌了帅旗,带兵向西。两个人一听,再也不能提回老家的事了——他们的父母都在洪家的故乡住着,就是他们回了老家,如果洪家长子挂帅,他们的长辈也会让他们从军。两个人如果不追随洪将军,回去怕是会被指着脊梁骨骂。兄弟俩忙一路打听一路去找,终于在洪锐与胡兵开战之前追上了队伍。
胖管家见到东来和小木觉得世道太莫测——他那时在京城外安排他们从寺中逃脱,可是转了一圈儿,竟然又与他们相逢在了荒凉的西北。大家见了自然特别亲切,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洪锐在石城百里之外拦截到了胡兵的先锋。一开始,两方都没有急着交兵。洪锐的兵士队列齐整,与边境上一触即逃的汉军很不一样,数量上还超过了胡兵的几百先锋,胡兵犹豫了,想等等后面的大部队。而洪锐这边没有马匹,自然要先用大车组成营垒,布置兵阵。
等到胡兵又来了两千人,胡军才纵马向洪锐的兵阵冲来。
马蹄如雷,汉兵屏气以待。胡兵射的多是木箭头,汉兵的皮甲就可抵挡,更可怕是胡兵手中的大棒或者石头锤,沾上非死即伤。胡军骑兵到了大车前,有的从大车之间冲过去,有的凭着马快,竟然一勒马缰从大车上越过去了。可是一入汉军的营地,才发现到处的一排排支在三角架子上的的木条或者细木板子,马匹根本无法连续跳跃,有的会被绊倒,有的必须缓行。这速度一慢下来,旁边的汉军就开始射箭或投来标枪,将骑兵打下马来。胡兵再往前冲,那边兵士数量多,三五个围攻一个……
战不多时,胡兵竟然退了,汉军这里一片欢呼。虽然对方只有两千来人,可毕竟是一场胜战。
洪锐坐在马车上,面容平静,内心激荡。
十五年前那一败,他从不曾忘怀!开始的那几年,每个日日夜夜,那场战役都在他脑子里回放。他无数次思考洪家军到底败在了哪里,他该怎样在一个又一个战役的关键处,扭转局势……
虽然他觉得自己再也不可能重上战场了,可他的心从来没有从那一战中解脱。他的愧疚和懊恼逼迫他一次次想象对策,最终取得胜利……在这些白日梦里,他依然有自己健康的父亲和三个弟弟,洪家军的几万将士依然守在边疆……
洪锐过去以为自己常年的揣摩只是异想天开,永远没有机会实现,可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个契机,让他独自领了一群不甘败落的逃兵,得到了本地民众的支持,能将他以往的想法一一付诸现实。洪锐多年的郁闷一扫而光,觉得就是死在战场上,也会感到欣然。
这个胜仗的消息迅速传开,更多的兵士们前来投奔洪锐,短短五日,就又增添了两万多人。洪锐将兵士们分成小队,多以本地出生的兵士为首,教导战术。生在这片地区的兵士们,家中有亲人眷属,当初不得以逃命了,可心里都渴望将胡人赶出去,让家人再过上平安日子。
胡兵这次过境,几万兵力冲垮了边关守军后,因为速度太快,原本集中的兵力拉长了。胡兵的前锋被击散后,后面的队伍有六七千人。他们与洪锐相遇时,并不冲击他的兵阵,而是采取了守势,列出阵势等着他来攻。
洪锐让人找了近百辆马车,车帮钉了些半人高的木板,车里坐了弩兵和弓箭手,权作战车。步行的兵士们没有足够的盾牌,洪锐就让兵士们抬着门板和支架,随时能插入地中,即能保护自己,也能抵挡骑兵冲阵。他没有分散兵力,双方一交战,他就让兵士发箭弩,往骑兵阵中投燃着火油的石头,掩护兵士们逼近对方,拉上绊马索,限制住马匹的活动……只要胡兵落了地,兵士们就会几人盯住一个,仗着人多碾压对方……
战场上烟火升腾,混乱不堪,可实际上汉兵稳扎稳打,进入了对方阵营深处。胡兵的骑兵乱了,横冲直撞,照过去的情形,他们这样就能将汉军冲得一败涂地,四散奔逃。可是这次,这些汉兵却跟螳螂一样打不死。
领军进攻的,竟是一个坐在大车上的独臂老人。胡兵将领决定先干掉这个老废物,可是老人身边的汉兵们最拼命,他们用长+枪长叉子刺马,滚地割马腿,有人甚至用渔网、布匹冲着人马兜头抛来,无所不施,都杀红了眼……
这一战打了整整一天,日暮时分胡兵向后逃了。田野上布满了双方人马的尸体,可是汉兵们还是竭力高喊胜利,在后面跟着助战的百姓们都流下了眼泪。
虽然这是一次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战役,但洪锐整兵还不到一个月,匆忙迎敌能不败落已属不易。这次战役被当做胜仗传开,人们觉得曙光在前了,逃散的兵士们从四面八方向洪锐所在赶来,不想错过与胡兵战斗的机会,好将功折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