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这一寻思,才觉得恐怕以前从来都不是偶遇,而是江奕晖假装偶然绕了路来找他。
期中考试成绩下来,比往常更加惨不忍睹。他怀着涉事者的心情去看了榜,江奕晖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一,理综接近满分,语数外加起来也没扣多少。
并没有什么影响。就像真的开了个玩笑而已。反倒自己一整个星期脑子让人搅了一样,考试写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常青心里的微妙的一点点虚荣因此略微感到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自我催眠般的放松。
几个15班的女生也挤在这里看榜。一个马尾上扎了黑色蝴蝶结的女孩抬着下巴,手抄怀里,斜眼瞥着旁边的同学,说:“学习好又能怎么?我爸说了,往后到了社会上,人际关系不好,再有能力都白搭的。再说了,分数高不等于说是工作能力强。有的人只把一辈子的天赋耗干在死读书上,后继乏力,出了社会适应不了,哐当,落差一大,郁闷起来,只能自我了断。”
“张岩。”旁边的蘑菇头女孩使劲朝这位叫张岩的女生挤眉弄眼,一个劲摇头,示意别说了。
常青和江奕晖的关系整个年级都是知道的。张岩回头撞见他,也是满脸尴尬,吸一口气,高声道:“怕什么?我又没说错。”声线不太稳,心里虚得很。
要是往常,常青估计就迎面过去开骂了,这会儿脸上却像麻绳一样拧着,半天,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见他走远了,张岩便补上一句:“你看,连发小都懒得替他出头,某人的人际关系这可算是崩了吧。”
放学后,常青照这几天的习惯,选了条比较远的路。伙上几个同学,先走到公交车起点站,然后一站地就下。比起平时走路的距离,多了好几倍。
一群人乱七八糟地扑向公交车站,先是说了一番考试成绩,彼此比拼谁的分数更少、名次更低,如果有一科尤其好、其他尤其低,那便更值得炫耀。秦凯提了一嘴江奕晖,场面瞬间冷却下来,纷纷看向常青。大家不清楚他们究竟闹着什么,碰不上面就算了,偶尔碰上,常青瞟一眼赶忙移开,假装没看见,脸上一块红一块白;江奕晖则依旧一双友善的微笑的眼看着他,和往日不太一样,却也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同样不说话,直到两人错开身为止。这样的情形令人捉摸不透,杨舒宁秦凯几个问半天没结果,也就不爱纠结了。所以,但凡提到他,说好说坏都觉得不对,常青一旦马了脸,气氛就异常尴尬。
好在这时候车进站。排队等车的人多,几个男生鸭子下水一样挤上去,硬拼力气,六个人直接占了车厢前三排的位置,团成一团,跟炸开的锅子似的,得意地吵嚷起来。
杨舒宁挺有团队润滑的天赋,当即将周末才打完的dota2联赛拉出来说了一番。10月12日到15日是sli邀请赛,共八支队伍,就两只中国队伍参加,都以0胜被淘汰回家,四强都没进,战果很是愁人。这群男生是偷偷摸摸抱着手机花流量也要看的,结果下来后骂得口干舌燥,谁一提,都是义愤填膺:“要我说,e!”*
常青扫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接上:“ace就是富二代的私人爱好,可没有ace,我告诉你,中国队只会更惨。电竞要成规模成体系,就必须有正规的管理,网吧队的时代已经过了。ace这种以个人意见为主的联盟形式当然不可取,但现在台面上还真没有更可取的方法。”这些话全是夏天熬夜看ti7大赛,常青和江奕晖聊天时,对方娓娓地同他分析的。这会一字不漏地复述,自己都觉得别扭。
手机响了一下,常青一看,是江奕晖发来的:【你左手边有个老人,起来让她坐吧。我在最后一排有位置,你来这边。】
常青愣了下,吓得差点摔了手机。他抬眼从人缝里看去,果见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人家被架空了挤在那里,车子一发动,晃悠悠地就要摔倒。常青赶紧起来让人坐了。可决计不愿往后面去坐那某人让给他的地方。光是同车,就让他如坐针毡。
车刚开出站,杨舒宁把头探出窗外,手臂伸得老长,远远指着车屁股的方向:“卧槽快看……江奕晖!他来追你的吧?妈呀,千里追妻啊这是……常青,我看你俩有啥别扭都别闹了,让这种人物巴着不放,要是我做梦都得乐醒了。”
常青朝车窗外望去,江奕晖就站在站台上,后面陆续又排上几号人等车。和望过来的常青对了眼,他眼里亮了一下,又暗了一下,没再排队,反而朝上坡路岔进去,是打算走小路回去了。
戴着小圆眼镜的曹小亭说:“他天天都这么走吧,我都看到好几次了。把你送到这,又自己走路回去。绕大老远的路,都不知道这什么意思。”踟蹰了下,还是问,“常青,说真的,你们这要闹到什么时候啊?他看着……还怪可怜的。”
“晚上回去还开黑不开黑?给个准点!”常青这转折相当做作了。男生看他这样,也犯不上老劝,顺着话题一路聊过去。
路上堵了会车,一站地生生开了二十分钟,再联想到江奕晖,常青恨不得自己一开始就没去坐过车。谁料一下车,就见那个人出现在站台挡雨檐下面,背后称着红白分明的双十一广告。旁边有几个女生偷偷看他,又假装着看广告,脸都红起来。他倒是文风不动,校服搭在手臂上,衬衫开了两颗,袖子挽到手肘,鬓角有汗,略微喘气。明显是剧烈运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