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虽然还未入秋,但天气已经不如之前燥热,此刻还未日出,多少有些凉意。
林彦弘不愿完全躺下,于是靠着车壁,就这样坐着合眼休息。
原本以为自己不困,但人的身体诉求还是很诚实了,于是过不了一会儿,他就真的浅眠起来。
大概是心里有事,林彦弘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中纷纷扰扰,都还没等琥珀叫他,就自己醒了过来。
用水洗净脸,饮了一杯茶,他才慢慢缓过劲来,这时候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车帘投了进来,车厢里形成一道光柱。
林彦弘盯着在光柱中扬起的尘土,喃喃道:“琥珀,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少爷,现在是卯时三刻了。”
“哦,那是快到了……”
林彦弘摸了摸胸前的古玉,突然有些想看看小狼崽在做什么。
但皇家此刻也应该在祭祖,虽说有封地的亲王不会无召进京,但也会在各地举行极其繁复的祭祖仪式。
这中间会不会有些寻常人不能看的东西,林彦弘没有把握,所以最后只能按捺住心里的记挂,坐在车中沉默不语。
……
看到林彦弘的样子,族里的叔伯长辈虽然收过消息,但亲眼所见还是十分惊讶的。
从过年到现在,才几个月不见,这个长房长孙竟然就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听说他之前还受了惊吓而病重一番,现在倒和正常人似的,就算经过了两个时辰的路程,也依旧又精神。
相比之下,长房那个庶出的,看上去行状还萎靡些。
林丰的亲生父亲是三房的,此刻在人群中望着自己已经过继的亲儿子和孙子,出于避嫌没有上前寒暄,但眼中亦有关切之意。
他身边的三房长子轻声跟父亲道:“要我说,弘哥儿就该搬出来住……之前不过是去了趟巫山,现在看起来气色就好多了,哪像前几年,风吹吹就倒了似的……弘哥儿出生那会儿虽然是早产,但也不至于这般体弱……”
他是三老太爷的长子,当初肯定不能过继给长房,和他一母同胞的林丰刚离开住宅去云阳城的时候,他还在心底羡慕过这个弟弟。
然而二十几年过去了,眼看着林丰确实占了不好好处,不仅通过恩荫去了青桐书院读书,之后顺利考学当官,将来还能继承长房家业,但他却再也不羡慕林丰了。
原因无他,不过是自己成家立业、为人父母后,就能够猜到这其中的不为人知的内里了。
“咳咳……”三房老太爷闻言轻轻咳嗽了下,示意长子不要再多说话。
“今年族里出了五房的事情,有得事做,你待会别单独去找怀风,免得你伯伯又疑神疑鬼。”
“是,父亲,儿子晓得。”
和往年不同,林彦弘现在身体康健,他作为长房嫡长孙,自然跟着祖父和父亲全程参与林氏的祭祖仪式。
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原来自己离开云阳城的两个月里,不仅发生了赏荷诗会的事情,在他抵家前不久,五房还出了更大的事。
“五爷爷没了,十一叔也没了……”
林彦弘刚听到这个消息,其实并不觉得吃惊。
在他的记忆里,五房的叔爷爷和堂叔确实很早就不在了。
不过,和林彦弘的情况不同,他那个十一叔纯粹是自己把自己给作没的,不仅如此,还先后把老母亲和老父亲都给气死了。
这位堂叔好吃懒做,因是独子,所以很受父母溺爱,即便五房在林氏的条件是最差的,他从小到大过得却比谁家的林氏子都惬意。
此人在男女一事上极不检点,屋里莺莺燕燕一群,跟只有一个妾的林丰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早年娶了一房妻室白氏,生了个长子,结果因着这些糟心事,活生生被磋磨没了。
带着这等名声,他好不容易续娶了小门户的刘氏,继妻却因难产而亡,五房的老太太为儿子急得郁结在心,更早一步就西去。
这位堂叔的死不太光彩,总之是因为某种难以启齿的原因死的……
林氏族人听闻消息之后,一开始都没人愿意去帮把手,直到五老太爷也没了,而五房只剩下两个孩子,才不得不帮衬起来。
“刚刚奶娘看到了五房的彦思小少爷,心里那个难受啊……”
春婶抹了抹眼泪,虽然林彦思可怜,但真正让她伤心的,其实是五房那孩子跟她的弘哥儿相似的境遇。
弘哥儿跟林齐氏相处了几年,那个林彦思连生母的面都没见过,如今还不到四岁,瘦小得让人心惊。
林彦弘看过那个孩子之后,心里也十分复杂。
五房的堂叔留下两个儿子,都是嫡子,却非一母所出。
白氏在云水也是世家,有舅家人帮衬,大的那个又已经十几岁,撑起五房来稍显稚嫩,但未必活不下去。
倒是这个小的,家里没有了正经长辈,和兄长不亲,年纪又这么小,就是想寻常般长大,都不太容易。
更何况当初林彦弘的五堂叔续娶的刘氏家门不显,舅家自顾不暇,根本没功夫管这个小外甥。
“上辈子”林彦弘自己也没活多久,他只知道后来没了这个孩子的消息,估计是凶多吉少。
他经历了生死,其实已经不算一个容易心软的人,甚至对世态和陌生人保持着一份薄凉和冷淡。
但正如春婶看到了和林彦弘一样可怜的彦思会心生疼惜,林彦弘看到孤零零站在人群之中的小彦思,也会不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