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宗贤从头到尾低眉肃目,一言不发。末了,开泰帝赏了谭宗贤一碗银耳羹,说了一句:“让谭爱卿操心了。”
杨久安听完就焉了,熄了趁谭宗贤回家蒙上麻袋打闷棍的心思。丧眉搭眼的,虚弱道:“是,侄儿遵命。”
两人并肩出去,杨久安胸口憋着一口气,总想压谭宗贤一步。
谭宗贤却没有一点尊重让步的意思,一步一步,不大不小正好压着杨久安。谭宗贤个子大,身长腿长,随意一步,都比正常男人大一截儿。
杨久安才十七岁,踮着脚,才勉勉到谭宗贤耳朵根。走到最后,杨久安几乎是在小跑。心里恨的牙痒痒,恨不得现在揍他一拳解气。
杨久安正憋着一股劲儿和人较劲。抬眼忽然看到谭宗贤刚才指去整理奏折的人快步走来,附耳在谭宗贤耳边低语几句。
谭宗贤的神色一下子变的很奇怪,低声道:“章天德。”
杨久安倏地,目光如箭,指着谭宗贤鼻子道:“一,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可不要牵连无辜。”
谭宗贤看他的目光一下子友善起来,和煦的问:“你是章天德的朋友?”
杨久安毛骨悚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一言不发,疾步离开。
“欸……”
谭宗贤话还没说完,叹气道:“李舒,你把折子给我。然后去一趟刑部,请大人八宝楼一叙。”
“是。”李舒恭敬道。
章年卿接到谭宗贤帖子很奇怪,苦思冥想很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斟酌良久,还是决定去赴宴。去之前特意绕路找杨久安问了几句。
杨久安抱怨半天,最后道:“……他提起你的时候,样子怪怪的。”
章年卿皱眉问:“怎么个奇怪法?”
杨久安挠头道:“也不算奇怪吧。好像,很感激的样子?”
“感激?”
章年卿带着一头雾水,去了八仙楼。
一进门,谭宗贤正坐在雅间。背身专注着看着一副字,章年卿上前楫礼:“晚辈章年卿见过谭大人。”
谭宗贤慢慢转身,笑着指座,道:“我知道你。”
章年卿颔首落座,目露诧异:“我们……没见过吧。”
谭宗贤弹了弹袍子上的浮尘,轻轻一笑:“我再齐地的时候就听说过你……你在朝堂上重提旧事,言语间并没有折辱我父亲。我很感激。”
“……”
那是因为他当年并不知道内情啊。
谭宗贤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我很感谢。当年,连坊间都在指责我爹贪了五条海船的金银珠宝。人人欲诛之。你还能在朝堂上为他仗义执言。”末了片刻,又道:“…我知道,你后来在刑部翻了很多卷宗。”
天大的误会!
章年卿试图解释:“其实并不是,我是……”
“你不必多说。我都明白。”谭宗贤压下他要说的话,“我不会对任何人提及此事。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刘宗光并不是一个良相。我可以把你岳父摘出来,还有你爹,甚至张恪。”
谭宗贤目光清明,语气坚定:“章年卿,你不需要投奔我。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助你任何事。”
张恪。
章年卿难得沉默,压下千言万语,低声道:“谢李大人。真的不必了。”
谭宗贤贪恋的回味了下那个李字,十分受用。他轻笑:“哦?真的吗。那你今天设计这么一出是为何呢。那份折子原本就是要给我看的吧。呵,欲盖泥章,反倒将你心思出卖的透彻。”顿了顿道:“你有意让我派周存礼去江浙。可是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章年卿露出尴尬的笑容,“实不相瞒,刘大人原先聘的儿媳,便是我的妻子冯幼娘。”
谭宗贤了然:“原来如此,你是怕有去无回。”
“……”
章年卿十分不喜欢这种感觉,谭宗贤太’善解人意‘了。什么话他刚抛出个话头,谭宗贤就知道他后面要唱什么戏。
这种挫败感太强。
章年卿甚至开始反思起他对刘宗光的轻视,如果不是谭宗贤一直在让着刘宗光的话,那么刘宗光未必是他见到的那么肤浅。
两个老狐狸。
一个狡智,一个黠勇。
都不好对付。
第35章
谭宗贤回去的时候,有些疲倦的脱下外髦大衣。坐在椅子上吁了一口气,李舒端了杯温茶,递上。谭宗贤拨了拨浮茶,低头呷一口。
李舒低声问:“大人,怎么样。”
谭宗贤想了想,“应该没问题。”放下茶杯,气势内敛,威而不张,道:“即便章年卿不相信,有杨久安的佐词他也会信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