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岚!!”杜月笙真有点生气了,左讲不听右讲不听,这孩子真没法管了!他从床边起身,冷着脸整理了下西装的领口,便吩咐一直缩在一旁的保姆:“去给小少爷穿衣服,早饭过后看着他写大字,上午十篇大字一篇不能少!”
眼看着父亲要走了,杜从岚小朋友紧张了,伤心了,急忙下床要追——可惜因为小腿儿太短,而保姆又怕杜月笙怕得要命还在那里低头瑟缩——于是他干脆利落的从床上跌了下来。
“嗷呜呜呜呜呜——”
杜月笙眼皮子一跳,忙转身一看,便看见自己最为溺爱的宝贝儿子跌趴在地毯上,小脸蛋上挂着鼻涕眼泪哭得好不凄惨,心口便猛地一疼。一旁的保姆完全愣在那里,被杜从岚这一跌吓得脸色惨白软在地上,连杜月笙匆匆奔过去时瞪她一眼都没反应了。
“阿岚这是怎么了?怎么就从床上掉下来!”杜月笙一把抱起儿子,急哄哄坐下来检查儿子的脚。虽然有地毯,可儿子才可怜巴巴的五岁半,踮起脚尖都够不到他的裤腰带,万一摔到哪里他可要悔死!
“有没有哪里疼?嗯?”他见没有擦伤,就搂着儿子的小身体不放心的问。
杜从岚小是小,但他遗传了来自父亲的聪明和狡猾,闻言便仰起肥嘟嘟的脸蛋,大眼睛水汪汪瞅着年轻的父亲,还抽抽噎噎的。
“阿…阿岚不疼的…爸爸不走…”
杜月笙这时不过三十出头,又刚刚成为黄金荣的亲信,手下负责经营者法租界最大的赌场之一公兴俱乐部,在鸦片提运中又收服了大部分的势力,可谓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他在上海青帮中凭着胆识和狠劲获得一席之地,但年少时连书都念不起的贫苦经历让他一直居安思危,野心向往着更高更远的天地——这样的男人,家庭永远不会是他的第一要务,儿女就更加不是。
尤其是在他的妻子还不能生育的情况下。沈月英虽然领养了他的长子杜维潘,且他也很看重那个孩子,但毕竟不是他的亲生子,心里未免有些遗憾。而杜从岚则及时的填补了这个遗憾。
虽说让杜从岚回到法租界杜宅,认祖归宗未尝不可,但杜月笙有更多的考量。月英毕竟是他的发妻,多年治家劳苦功高,又把维潘教育的很好,从齐家治国的方面来说很是给他助力,况且现在维潘长大了能帮他的忙,才刚刚在杜家站稳脚跟…这个时候他不能把阿岚带回去打发妻的脸,这样做也会让大儿子感到不安甚至于猜忌。
更何况,如今上海各个势力复杂交错,他即便穿得长衫西装出入高档场所,和文人谈诗论史,也不能改变他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事实。维潘是长子,必须要能够承受杜月笙作为父亲给他带去的危险,但阿岚不同,即便阿岚也许不会是他的幺子,杜月笙也绝不会让他——自己的亲生儿子暴露在危险的势力争夺中,成为黄金荣和张啸林控制对付他的把柄。
他低敛着浓黑的眉,看着儿子可怜的小眼神很是无奈。
“这样,经贸会一直到晚上,”他妥协道:“你乖一点,下午不要闹先生,那么爸爸就早点回来带你去玩——晚上可以晚一个小时睡觉,答应么?”今日在张园举办的画展很重要,为了给鲁豫皖来的灾民筹款,这是树立他良好形象的一个绝好机会,他决不能错过。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大事,他也不会在儿子面前失约。现在只能尽量弥补。
杜从岚转了转黑眼珠子,也不哭了,伸出肥嘟嘟的爪子n_ai声n_ai气说道:“好吧,成交。”
杜月笙哭笑不得。他可以算得上是严父,因为幼时无法读书的遗憾,他对于子女的学业非常重视,记得维潘小时候逃课,第一次被他甩了两个巴掌,长女美如也曾经因为学业被他甩过鞭子…不过到了阿岚这里,同样的事情就得换个法子。
不知道为何,美如同样也是他的亲生子,但他就是对阿岚下不去手。他的儿子今后无论多少,名字里都要有一个维字,只有从岚不同,也许当初他刚抱到那个小小的襁褓,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就已经下意识的用一种特别的方式对待这个孩子。
维潘是给他带来幸运的儿子,而从岚却是他愿意把运道给予的儿子。
“那爸爸要走了,阿岚要信守承诺,能做到吗?”他在儿子幼嫩的眼皮上亲了一口,低声问。
从岚吧唧在父亲脸上留一个口水印子,得意的嘎嘎直笑。
“阿岚乖乖的,爸爸也要守嗯守承诺!”
杜月笙疼爱的和他抵了抵额头,才把他放回床上。他冷脸看着保姆道:“看好小少爷,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你就不必在这里待着了。”
保姆又怕又急,连连躬身保证。她自然不会认为杜月笙仅仅只是威胁她的工作,不在杜公馆待,很可能意味着她也无法在上海待下去。虽然杜月笙成天穿着长袍,一副读书人的斯文样,但他下手狠辣翻脸无情也是上海出了名的。
杜从岚无聊的在床上滚了一圈,便开口命令道:“抱我到阳台上去。”
保姆不敢小瞧这个才五岁的小土匪,听话的抱着他走到卧室附带的阳台上。从这里可以看见前院,杜从岚窝在保姆的怀里,目送着杜月笙走出院子,矮着身子钻进轿车里。车子传来启动的声音,留下一串不明显的黑烟远去,杜从岚因为不能和父亲如期出去玩,还得在家练一上午的大字,下午还不能欺负先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