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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宝坐在医院手术室门外的简易排椅上,咬着下唇闭着眼。
她的母亲坐在她身旁低声啜泣,她的哥哥搂着母亲,轻言细语地小心安慰。
林森柏赶到时,手术进行灯正好熄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戴着氧气面罩躺在病床上被护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林森柏听见医生对咪宝的妈妈说,这次病人之所以能抢救过来,全赖送诊及时,往后的一年是高危期,复发几率高达百分之五十,必须密切观察,慎重对待。
咪宝的妈妈和哥哥随病人去往icu,留下愣愣坐在椅子上的咪宝,和慢慢走到咪宝身前的林森柏。林森柏在咪宝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也不说什么只是陪她坐着,直到从窗口透进的橙色阳光,跟随时间的流逝,慢慢从正东六十度夹角,变为正东三十度夹角。
“想哭就哭好了…没人笑话你…”林森柏支支吾吾。
咪宝突然猛咬住牙关,紧紧抿起双唇,用力闭合双眼,两手合十捂在鼻前食指紧压着眼角泪腺。
无奈,泪水还是不知从何处翻涌出来,顺着她的指缝蜿蜒至手臂,再从手肘尖端晃荡着掉落浅蓝色的压胶地面。
林森柏鞠着身子平视咪宝,小心翼翼问:“要不要肩膀借你靠一靠?”
“嗯…”咪宝回答。
咪宝的父亲早年患有风心脏病,曾经有过一次轻微缺血x_i,ng中风,这次入院是因为高血压外加情绪过分激动引起的二次中风。
众所周知,二次中风是极为危险的,特别对一个六十二岁且患有先天x_i,ng心脏二尖瓣狭窄同时患有高血压的老人而言。好在他这次颅脑损伤部位并不至于立刻致死,经过颅脑钻孔减压后尚有几年阳寿可图,但随时活在危险中确实称不上什么幸运的事情,特别是对这样一个“固执”的老人家来说。
提起咪宝父亲的固执,就必定得牵扯出一个已经被众多文坛大手写臭写滥的题材,题材名曰“上山下乡”,于是下面的文字,本可以另起一篇短文,短文名曰《我与历史,不得不说的故事》,说得浅显些或可以起名为《那年代,我与家人二三事》,但由于篇幅有限,群众耐心有限,笔者写作功力有限,什么什么都有限,笔者为自身x_i,ng命安全着想,只于本文内草草一提,顺便挖一挖如今拥有御姐身御姐心的咪宝同志,那个颇为悲惨的童年——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期,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同志说:我们花了三百亿,买了三个不满意“知青不满意,家长不满意,农民也不满意”。自此,由一九六八年毛主席一句“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的人,把知识青年送到农村去,来一个动员。农村的同志也应当欢迎他们去”引起的,为期十年的上山下乡运动宣告结束,知识青年陆续返城。
咪宝的妈妈,是幸运的第一批返城知青,却也是不幸的第一批下乡青年。一九七二年,下乡四年后,她仍看不见任何能够回城的希望,时年二十五岁的她知道再熬下去只会荒芜了自己,只得答应一个根正苗红,勤劳肯干,看起来模样也不寒碜的青年农家子弟的炽烈追求,结婚生子。
一九七三年,咪宝的哥哥哇哇坠地,一九七五年,咪宝也看见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咪宝的妈妈在未下乡时,是位年轻的高中语文教师,她为咪宝和咪宝的哥哥取了同名“钱隶筠”,只不过咪宝哥哥的“筠”从“均”音,而咪宝的“筠”从“匀”音,如此,两兄妹的名字,读法合成“均匀”,但写法一样。
咪宝三岁快半,上身穿着小棉袄,下身穿着开裆裤在农家院里追大鹅时,家里那台老旧的亚美收音机里播了一则她听不懂,哥哥也听不懂的新闻。可他们的妈妈在听完广播后,一下惊叫起来:“我能回城了!天啊!我终于能回城了!”苦等十年,终于。
知识青年返城的心情是执着,也是复杂的,钱妈妈得到返城名额,一半喜,一半忧。喜的是自己终于能脱离艰苦的环境,回到父母身边,享受由于以农养工带来的剪刀差福利;忧的是名额只有一个,不可能举家回迁。钱妈妈问丈夫如何是好,本就因农业户口觉得在妻子面前抬不起头来的男人冷冷丢下一句话“你爱咋办咋办,给俺娘把孙子留下来就行”又回合作社的地里种田去了。
咪宝的父亲,名叫钱五行,比咪宝的妈妈徐延卿大三岁,是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壮汉子。父亲早逝,母亲病弱令他早早挑起了家里的担子。
作为穷困一家的顶梁之柱,年少时虽沾了大锅饭的光没有饿肚子,但那样的好日子并没有延续太久,一九六零年的自然灾害使得大锅饭也吃不饱人,为了让卧床的母亲吃上稍微营养的东西,他冒着被通报批评扣工分的危险,在自己的床底下圈养了三只母j-i,靠着从牙缝里抠出一点口粮和一把藏在衣兜里带回的,合作社喂猪的麸皮,他硬是把三只小j-i养成了六岁还能产蛋的老母j-i。
徐延卿这个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