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烛微怔了半晌,双手接过长剑,道:“陛下深谋远虑,人所难及。但棠皇子年纪尚小,对他来说,最希望得到的不是这一口长剑,而是父母慈爱……”
我哼了一声道:“高卿,你管的太宽了。”帝王之家,什么都不缺,父母慈爱却万不可能有。
高烛微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告退后便躬身退了下去。
过了几日,大军便已班师回朝。
本以为朝思暮想,终于能见到他,但我在大殿上面见朝臣时,他并没有出现。秦霜海说他体有微恙,过几日方可上朝。
我心里十分失望,知道他是不愿见我,从阵前到京城,迢遥万里,虽然是难免疲倦,但一路行军都没有生病,怎会在这时忽然抱恙?
我微微有些恍惚,但在朝臣面前,也不能多说什么。议和已经势在必行,北燕的使者上殿,将盟约呈上了上来,只待我盖了玉玺,再命使者送到北燕,即可生效。
我一眼扫过去,只觉这使者虽然谦恭有加,但眼神实在锐利得惊人,微微一惊,使者已经将直视的眼光收起,垂首道:“曾闻贵国新皇乃天下英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特使说客之流,向来j-i,ng于谄媚逢迎。我没有在意,随口谦逊几句,盟约已经送到面前。
我粗略看了一遍,只觉荒谬已极,万难应允,大怒道:“慕容离欺人太甚!”
那使者咬着生硬的南朝语言道:“我北燕一片诚意,希望能与南朝永结秦晋之好,不知南朝皇帝为何不肯答允?”
秦霜海看见我神色有异,上前道:“陛下,北燕希望能与我朝结为姻亲,以北天关为界,二十年之内互不侵犯,不知有何不妥么?”
和亲并没有什么不妥,但他要娶的是一个手臂有蓝魅花烙痕的人,并且是不论男女。我心中疑窦重生,若说他那时便已知道我是萧钧天,那时根本不会如约放我离开,即使是罔故信义,他也要斩我于乱刀之下。
难道他是在试探我,想知道那个破他阵术的人是谁么?或许果真如此罢,慕容离此人十分记仇,只怕他也不愿轻易放过那个在千军万马前让他毫无面子的人。但方才因为龙靖羽不愿相见,竟有些j-i,ng神恍惚,但愿不要被人看出才好。心中微微一凛,看着使者紧紧盯着我的眼睛,我勉强笑了笑,心里却有些冰冷的杀意,慢慢道:“人海茫茫,不知到何处去寻找这个人?若碰巧能找出来,偏偏真的不是女子,我堂堂南朝的儿女,自然不能只是一般姬妾,北燕难道会纳一个男子为妃?”
那使者道:“皇上请勿担忧,我大燕国与南朝不同,允许娶男子为妻。据说那人藏在贵国军中,倒也不难找出。蓝魅乃是我国中特有之花,只需凭此花案,便能查明。皇上请看。”
他托出一张丝绢,让人呈上来。只见丝绢之上绣着一支蓝色花朵,重瓣妖娆,瑰丽之极。
“只需让军中所有人袒露左臂,便能知道分晓。那人从我千军万马逃脱,如若无物,我国中最敬重勇士,如果能委身下嫁,敝国必以上宾之礼待之。”
知道我出城的只有几个人而已,此事若是刻意打压,不会有太多的人知道。看到秦霜海震惊了然的神色,此事想必也已猜出几分,我只觉一阵虚脱无力。两相对质,那人是谁基本可以查出来,慕容离这一招果真狠毒。
我看着秦霜海,心知此时必定脸色十分难看,定了定神,说道:“贵国皇帝之意实是令人好生费解,难道只凭一个花纹,不论男女便可谈婚论嫁么?”
那使者道:“皇上有所不知。我皇与那人阵前相遇,虽不见面目,但风仪态度,早已深入心底,比之贵国只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嫁,远胜不知其几。”
我自然知道什么深入心底的都是屁话,我让他阵前无颜,他便要羞辱于我,只是如此而已。本来便是政治婚姻,至于娶谁,又有何妨?此事如果一味不答应,便落人口实,以后要打他,便找不到理由了。沉吟一阵,道:“秦将军,既是如此,你便带这位特使到你军中查看,如有那人下落,再行禀报。”
秦霜海知道我心意,自然会为我隐瞒。但此事绝不能再让人知道,必须寻出一个解决之法。
退朝之后,我立刻宣了柳太医来见。他妙擅歧黄,刀术绝佳,甚至会伪造疤痕,若是在一个死士身上伪造烙痕,慕容离也未必能看出,到时还可将计就计,让人伺机刺杀燕帝。
柳太医跪在地上听我说完,道:“陛下,那蓝魅图本也不难找到,但花朵图案难得一样,只怕会被人瞧出。如果能见到伤痕,臣会更有把握些。”
花朵重瓣,姿态各异,当然不可能会一样。但要我解了衣衫给他看,那是万万不能。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不再别人面前赤身luǒ_tǐ,即使是沐浴更衣,也不要宫女服侍。这个伤痕的耻辱已是我心头难以磨灭的暗伤。
我沉吟一阵,提笔在纸上画了一朵,道:“便照这个刻吧。”
柳太医呆了一呆,道:“此花十分罕见,陛下博览群书,令臣万分敬佩。只是用这花纹,不会让人起疑么?”
便是起疑他又能如何?我皱眉道:“你但去做便是。若是有半句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