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掌柜眼巴巴地看着他,眼见他把那篇文章从头看完了才敢说话:“东家, 我看你这是入了尚书大人的眼, 往后就能一步登天了!咱们现在又不合从前那么穷,几千两银子总拿得出来, 你就算考不中秀才, 咱们就捐个监生, 再捐个中书舍人,有尚书大人在朝里照应着,你不就能当官了?”
崔源强按捺着激动说:“少爷你当了神童,还得了尚书大人赞赏, 那老爷是不是就能让你回家了?”
崔燮摊开《劝学篇》, 指着前面武学纲纪废驰一段跟计掌柜说:“你看人家张尚书的意思, 那就是为了给武学弟子竖个贫寒坚贞的读书人典范,我得自己读书进学才称得起人家的嘉许。要是他刚把我写成贫而好学的学童,我一转头买官去了,那些生员们要怎么看我?这岂不是逆了尚书大人的意思?”
又看了一眼崔源,直白地说:“我回去当郎中公子也是这结果。咱们大人是断断不能让我回去的。”
崔源不甘不愿地叹了几声:“少爷本来就是郎中公子,怎么能为了他一篇文章就不当呢?那尚书再尊贵也得讲道理, 再说老爷一向耿介,不是那等巴结上官的人……”
崔燮微微摇头,淡淡笑道:“这事往后再说吧。我如今已名声在外,明年岁试又多了一重保障,正该庆祝。源叔你去叫黄嫂把那只火腿炖了,晚上咱们自己庆祝一回,也别闹得太大,省得人家说咱们不庄重。”
崔源也知道崔燮如今就是别居长门的陈皇后,等汉武回头是等不来的,能得司马相如一赋就是运气。他便收起那点妄想,叫黄嫂子多备几个好菜,自己又去丰顺楼订酒菜,晚上叫书坊的人也来吃喝。
计掌柜见他走了,少东家又当不成官,便也有些失落,跟着起身告别。崔燮却抬手按住他,说道:“计掌柜且慢走,我还想问几句《四书对句》的事。”
崔燮压根儿就不想进京,更不想再见着崔郎中夫妇,相比之下,他更在意的倒是那本书如何卖进京城,又如何入了兵部尚书眼的——
这《四书对句》打从印出来就是摆在摊子上也无人问津的东西,怎么忽然就有大客户来包了圆,这么巧还叫兵部尚书看见了?而张尚书怎么就忽然对一个小学生集的对句感兴趣,看了之后不仅不曾随手抛掷,还兴起了拿他当榜样劝导生员读书的念头?
总不会是崔郎中良心发现,叫人把他摊子上卖不出圆了,还特特向张尚书举荐了他这个神童儿子吧?
就是崔郎中真失了心干出这种事,人家正二品的兵部尚书也不能自降身份配合啊!
可要说这是巧合,那就更是侮辱他这么多年看的侦探和电视电影了。必定是什么在京里有身份、有势力,结交得上兵部,心地善良温厚,愿意拉拔他这个孤弱少年一把的人做的……
在他极简单的人际关系网里,这些要求的每一条几乎都直指向同一个人。
崔燮垂眸思索着,指尖在书页上轻敲,问计掌柜:“你还记得买了这商什么样的吗?”
计掌柜不假思索地说:“记得!是个极阔气的大财主,穿着大红绸面的皮袍子,还带了几个像军汉似的杀气腾腾的家丁。那气派真了不得,一看就不是咱们小地方的人!当时不光伙计叫他们指使得团团转,店里的客人都叫挤的不敢上前呢。”
崔燮便问道:“那你可还能清楚记得他的眉眼五官?是不是特别俊秀,嘴角含笑,就像个书生公子似的?”
有些对,又有些不对。那是个高瘦高瘦的财主,长得也挺俊,但眉尾又粗又乱,颧骨凸起、两腮微凹,纵笑起来也带着几分武人的悍气,不像个书生。
崔燮也不觉得失望,打算先把人画下来,免得将来见面也不识恩人。他去屋里拿了自制的炭笔和粉笺,细细地问计掌柜那人是什么眉毛、什么眼形,怎样的唇形、脸骨、神情……反复修改了几次后,纸上便呈现出一个他看着也觉得眼熟的轮廓。
正是常来给他家送东西的谢山。
他把还没画完的图扔进炭盆烧了,只记下他背后主人的情份,笑了笑说:“行了,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你们不用再管。你先去后院把印好的‘吕布戏貂蝉’图拿去店里给读者看看,若是大伙儿都能接受里面武将的身材,我就开始画桃园三结义、张飞怒鞭督邮这些英雄图了。”
计掌柜纳闷地看着他,想问又不敢问。
崔燮看得出他好奇,却不愿意告诉他,只淡淡笑着说:“人家施恩不望报,我难道能给些许银子就当是偿还了他援手之情吗?索x_i,ng我先记着这情份,将来举业有成,有资格跟人家站到一处时再说吧。”
计掌柜听得云里雾里的,摇着头去后院拿了彩图,到店里选了一张贴在柜台上,叫往来买书的人都看见。剩下十来张则压在柜里,当作买书的添头,买够百两的大客户便送一张。
他还叫工人赶着印了几本《四书对句》,仍旧摆在摊子上卖。还用红纸好墨,亲手抄了张尚书那篇《劝学篇》作招贴。凡有生员来买《京华日抄》的,看摊儿的伙计便主动告诉人家,他们店里正卖着张尚书所言“迁安学童崔某”的《四书对句》,问客人要不要也买一套。
有兵部尚书力荐,《京华日抄》绝佳的广告位,连那本向来无人问津的《四书对句》竟也卖了五六十本出去。再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