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小紫儿,她才多大?如果李志故去了,她该怎么办?会不会被欺负?会不会害怕?
灵魂出窍的一刻,文晴的心思格外清醒。
最承受不了的是上官婉儿吧?文晴痴痴地想。
上官婉儿追随自己两世,上一世两人皆没得善终,这一世还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尸首,却无能为力。
她会如何?会不会随自己而去?会不会伤心欲绝?
人的灵魂有心吗?
没有吧?
可为什么心脏疼得这样厉害?
婉儿,你可千万别做傻事,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我不想死,只是——
“母亲……”
文晴正在心痛难抑,忽然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
那男子看打扮,显然是个古代人,跪伏在地,声音哽咽,语带祈求。
文晴这才注意到男子跪拜的是一个华服女子。那女子人已中年,却是风华不减当年,眉宇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勃勃英气,更有一番养尊处优、颐指气使的气派。
文晴心念一动,她惊异地发现自己此刻竟能够感知到那女子的情绪,仿佛是从自己的内心深处发出的一般。
难道她是……
文晴猜想着,倏的又一道白光闪过,她的身体顿感剧痛。
痛感须臾间便消失不见了。文晴大松一口气,却发现自己的视角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俯瞰眼前的一切,而是——
变成了华服女子的视角,那个年轻的男子正巧跪伏在自己的脚前。
于是,文晴懂了。
她的灵魂回到了她的前世——太平公主李令月——的身上。
“母亲!求您了!不为别的,只为了阖府上下老小,认输吧!”年轻男子重重地叩首,额头抢在金砖之上,“咣咣”作响。
女子笑了,笑容中满是苦涩:“认输?崇简,你以为认输了李隆基就能放过本宫?”
薛崇简扬起脸,满面泪痕,看着自己风华绝代的母亲,她还是那么美,还是大唐最最骄傲、最最高贵的公主,无论岁月如何变迁,都夺不走她的耀目光华。
他膝行向前,拉住母亲的裙裾:“母亲!陛下是您的亲侄子啊!他就算再恨你,也不会杀了您的……”
太平公主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崇简,你身为本宫的儿子,身为则天大圣皇帝的亲外孙,竟然这般天真!”
薛崇简呆住,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李隆基虎狼之心,他只想要这万里江山,别说亲姑母,就是亲生父母,阻了他的路,他也照样杀之!何况本宫还曾反对过他,险些杀了他?呵,他此刻所想,大概是灭我满门吧?”
薛崇简闻言,脸上立时没了血色。
“不过,你不用怕,”太平公主勾着唇角,似笑非笑地盯着儿子的脸,“你劝过本宫不要反对他,还被本宫责打过,李隆基惺惺作态,会饶你x_i,ng命的。说不定还会给你加官进爵。”
薛崇简抖着嘴唇,紧紧抱住母亲的腿:“母亲!儿子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儿子当初是真的担心您涉险境啊!儿子不要独活,生也罢死也罢,都要追随母亲!”
太平公主听得动容,眼圈微红,脸上也带了几分凄然:“崇简,你记住,你不能死,你也许是本宫唯一留存的血脉,你必须活着!”
薛崇简痴然。
“你给本宫好好活着,让你的后世子孙永永远远记得李家的仇!生生世世给本宫牢牢刻在骨头里!绝不要放过李家人!任何一个李家人都不要放过!”
薛崇简虽已经见惯了母亲果决狠戾的手段,可是这般痛入骨髓,恨不得生食其血、生啖其r_ou_的恨意,他还是头一次见识,不由得吓呆了。
太平公主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他心中所想,不由暗叹一句“生子不类己”。
她一向肆无忌惮,这念头也不过在脑中倏忽而过。
抬手在发髻上摸索一番之后,太平公主将一只碧玉簪子递给薛崇简:“这簪子,你放还到那只金盒子中收好,权当本宫给你留下点儿念想。以后,就一代代地传给你的子孙,让他们记得,这世间曾存活过本宫,还有……上官……上官婉儿……”
说着,已然哽咽。
听到“上官婉儿”四个字,薛崇简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盯着母亲的双眼,又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只碧玉簪子。
难怪,这些年来,他见母亲日日别着这根再普通不过的玉簪子,又瞧着有几分眼熟,却原来……原来种种传言都是真的?!
“母亲,您和、您和上官昭容……”薛崇简不敢再说下去,更不敢再想下去。
“不错!我爱慕于她,她爱慕于我。”太平公主坦然承认,骄傲地扬起头,似乎这是世间最自豪的事。
薛崇简呼吸一窒:“可是、可是你们都是……”
“都是女子又如何?”太平公主睨着儿子。
薛崇简被她目光中的危险意味吓得不禁一哆嗦。
太平公主暗自叹息,她的后代没有一个像她,更不用说像母亲则天大圣皇帝那般英明强悍,往日曾经的辉煌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
她颓然,心中晦暗一片:“早年间诸多不应该,本宫一生辜负婉儿良多,惟愿来生相忘于江湖,她能得良人相伴,不再被我误了终身……今世种种就都化作飞烟吧……”
说罢,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