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拳重重打到他鼻子上,他措手不及,捂着鼻子朝后退两步,闷哼一声。
塞琉古眨着眼,不敢相信似的愣在那里,半晌,才轻轻道:“巴高斯,你打我做什么?”
高挺的鼻梁下溢出鲜血,一滴一滴,从指缝间滑落。
怒火与悲伤在我心底反复变换。
恃强凌弱,以大欺小,我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你做的事情,让我觉得特别恶心。” 我转过身去,压抑住激动的情绪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对你感恩戴德,就因为你刚刚杀的人不是我?”
身后的塞琉古倒抽一口气:“巴高斯,我没打算……”
我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打没打算跟我无关,既然赢了就尽情去向别人炫耀吧,我不会妨碍你,不用跑过来假装你的怜悯。”
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别人?你又有什么资格这样轻描淡写地杀人?
我冷笑一声道:“那不过是个奴隶,是不是,伟大又优越的塞琉古大人?”
身后终于没了声音。
“大人,你太厉害啦!”
“塞琉古,我没看错,你是英雄!”
人群里的笑闹声重新在他身边出现。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么?”他微弱的声音从人海中断断续续地传来。
我顿了顿,没有回头,快步朝奈西走去。
看着眼前这个躺着的人,我呆呆停住脚步。
奈西静静地卧在黄沙里,头发伏贴地覆住额头,像是睡着了一样。他外袍被鲜血染得看不出颜色,两只胳膊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仿佛一只折翼的鸟儿那般无力。
我蹲下,慢慢扶起他的上半身。
“奈西,你不会离开的,对不对。”我咬着牙,声音开始哽咽。
他一动不动,头无力地向下歪去。
我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好像被烧成了灰烬。
突然一双戴满钻石戒指的手按上他的心口,我回头,看到赫费斯提翁凝重的脸。
他看见我,大眼睛略略弯起:“巴高斯,我把医官找来了。”
医官要将奈西送走,我刚想追过去,想了想,却又折回来。
“赫费斯提翁大人,非常感谢。”我跑到他面前感激地喃喃道,“巴高斯感谢你,非常感谢。”
赫费斯提翁摆摆手,打量我一下,忽然笑道:“巴高斯,你真的和我以前想象的不太一样。但是,我更欣赏这样的你。”
我来不及想那么多,就去追医官了。
一路上看着奈西那张没有血色的脸,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路过寝宫的庭院时,我被一个人拽住。
“巴高斯,”亚历山大穿着红黄相间的波斯长袍,转头凝视我一阵,却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了?”
那样温暖的眼神,让我的难过如浪潮般排山倒海般汹涌而至。
弓箭,杀戮,战争,讨伐,这样永无止境的暴力征服,何时才能停歇?
而面前这个人,这个始作俑者,和我的想法又有多远?
我猛然抬起头直视他:
“陛下,恕我冒昧,你征服多瑙河,征服埃及,征服波斯,一路上铁骑杀戮,到底是为了什么?”
亚历山大大概从未想过我会问他这样的问题,不由道:“巴高斯,你怎么……”
“陛下,请回答我。” 我毫不犹豫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我,通灵剔透的眼珠好像看透了我的灵魂。
我多么希望如果我可以理解他的想法,哪怕是一点点。如果他告诉我,亚历山大,他告诉我生命是重大的,不论是谁,不论有何信仰。他告诉我他的暴力,不是攻入别人的家园,摧毁别人的梦想,然后,血流成河。
“陛下,”我眼前已然一片模糊,赌气发狠道,“我不过是个小宦官,可能说的不太对,你也许会生气。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暴力对别人来说,也许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对别人来说,它根本就不美好,也不快乐,甚至就像一场难以磨灭的噩梦!”
第19章
其实后来想想,我那天也许是真气糊涂了。这跟亚历山大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是在他从小受的教育下成长至今,在那种如果不强大就无法生存的环境里,他能为了自己远大的梦想而努力——他的思想本身就早已超越了那个古老的年代。
而当时听到我的话,亚历山大的眼波微微一闪,英挺的眉宇间蹙起褶皱。
他侧身朝后面的人略一颔首,道:“抱歉,亲爱的公主,我可能不能继续陪你了。你能自己先去老夫人那里吗?我想我还有些事情,等会儿会立即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