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恩爪子搭着点心架毫不客气地把它从托盘上扒拉下来,这动静吸引了两人的视线。然后对方眼中就有了笑意,伸手帮它抽出点心盘,顺手将一只咖啡杯递到了希瑞尔身前。
希瑞尔看着白瓷杯中黑咖柔软的涟漪,心情极为复杂。
他没想到这个人真的会同意邀约出现在他面前,可既然来了——彼此都知道这会是什么意思——这意味着他可以询问任何想知道的问题,而对方并不会再对他有所隐瞒。
这叫他觉得略显不真实起来。足足蒙蔽了他这么多年,任凭他苦苦追寻都无动于衷的执着,怎么忽然就放开了限制?
但希瑞尔没有多想,他必须把握住这次机会。他端起咖啡盯着看了半晌终于放到唇边:“尤利西斯还活着吗?”
“活着。”对方的语气极为平静。
抬头看了眼蓝斯,觉得他或许不止伤到眼睛,但受伤确实不会重。谁都没有想到尤利西斯会狠到这地步,将自己做成了人r_ou_□□——尤利西斯不会不知道,蓝斯身边的安保有多严密,打这么个措手不及,也并不能杀了蓝斯——希瑞尔猜过,比起毁了他一切的蓝斯来说,或许他更仇恨的、更想杀的应该是他的父亲……那个□□是冲着前西王去的。
后悔是最无用的情感。过分高估了自己,过分低估了别人,不到尘埃落定的时候,希瑞尔也不可能猜到,□□被引爆之后会带来怎样可怖的后果。
“你想杀了他,”希瑞尔艰难地问,“为什么这个关头……反倒收手了?”如果他真的下定决心,就算有前西王的抵死庇佑又如何,这位陛下自己已经难出icu,又还能管多久。
蓝斯微笑道:“杀他又有何用?他已经生不如死。”
到底是心血空耗信仰破灭生不如死地活着好,还是为了理想奋不顾身葬生死地好?希瑞尔过了很久才把手里的杯子又放回到桌面上。
他有些讥讽地说道:“你想告诉我,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我做的——或许会与我所想要的大相径庭?”
对此,对方只是恹恹又冷淡地说:“所以,这次教训还不够吗?”
大脑仿佛被一道闪电猛然刺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个男人有多狠——希瑞尔不是很清楚吗——能用尤莱亚的死亡给他作告诫的狠戾,拿尤利西斯的覆灭给他做教训的毒辣……希瑞尔的心像是沸腾的水一样焦灼又难耐。
他知道——他知道!
他已经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希瑞尔觉得自己难以接受。难不成,这个男人,在尤利西斯事件之前,就已经猜到他要在英格兰做些什么——所以他才会让蔷薇如疯了一样咬住自由意志,以尤利西斯的惨状以他自己不可名状的后悔来作预示——告诉他,他想做的,不可能成功。
希瑞尔一时间如坠深谷。
他暗中联络父亲、当年的银月公爵的旧部与势力,把博朗曼的y-in影一点点公布于众,甚至把王储查理德拖下水,所准备的,正是一场政变!
这是何等可怕的决定,事实上与尤利西斯孤注一掷选择杀死自己的父亲没有什么两样——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甚至自己都难以相信自己会做到这个地步。
可这个男人——他早就猜到了!
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克洛恩探出一只爪子,放在了他的手上。
这个动作让希瑞尔蓦地从惊惧中走出。他僵硬地转过头,看着它纯蓝的眼睛,好半晌才从托盘上拿了块s-hi毛巾,慢慢帮它擦干净沾了n_ai油跟饼屑的脸与嘴巴。
“我不会后悔,”希瑞尔努力维持声音的平静,“也不会停手。”
他死死抓着克洛恩的猫掌,仿佛这能带给他力量:“我会杀了玛格丽特公主,我会让博朗曼支离破碎回天乏力,我会让我们的女王殿下为她当初的决策深深后悔。”他的眼神坚定到近乎偏执,“所有人都要付出代价!”
他的胸膛中有岩浆在灼烧。那烈火烧得他难以保持镇静。他想,倘若尤利西斯就预示着他的话,那么,蓝斯,会不会就预示着背叛了尤利西斯的他呢?
他紧紧抱着克洛恩站起来。冰蓝的眼瞳像是流转着风暴般冷漠压抑。
克洛恩却一下子挣脱他的怀抱,跳回到桌子上。顶着两对视线,慢吞吞走到桌子中央,叼出玻璃瓶中那支黑色的玫瑰,然后又走回到希瑞尔身边,跳回到他怀里。
希瑞尔抱着猫茫然了好几秒。
他猛然转身正要离开,忽然听到身后的声音叫了他名字:“希瑞尔。”
柔软,轻谧,有些疲惫又有些恹懒:“希瑞尔,我也是会死的——”
他又何尝不是过分高估自己的人呢?他确实没查到尤利西斯的真实身份——但当□□近距离爆炸的时候,整个大厅的碎片卷着火焰在周身旋转,他才陡然明白过来,他不可能完美无缺地守着他的魔鬼他最美的玫瑰。他也会死他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所以在收到邀约的时候,百般挣扎,还是作出了这样的选择。
与其再看着他玩火,不如自己把他知道的一切告诉他。但他也没想到,他准备的那些答案都被没问到,希瑞尔耿耿于坏的竟然还是尤利西斯。
希瑞尔不想听后面的话,风一般地踏出去。脚步比平常要重得多。脸色冷漠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