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明白,那个人啊,怕是已经知道自己接近最后的真相了,可是,仍旧这样不动声色,不过是他也没想好,该如何面对终极,才不会破坏原本平静的——哪怕仅是看似平静的一切。
“很聪明,”他浅薄的唇勾起一抹笑来,声音仍是恹恹的,“但那又如何?”
“把戏玩多了迟早会作茧自缚,要知道你盯上的不是一个猎物,而是个天生的猎手。”老者毫不留情讽刺道,“人都追到这里来,台面下那些交换的算计还有多少拦阻的力道你自己清楚。这扇门未尝不是一张不需要捅破的纸,不推门并非不确定,而是揣着明白当糊涂。”
老人激动的心绪也慢慢平静下来,但越发冷凝:“他迟早会知道你是谁,更何况……你是……迫不及待地想叫他知道。”他几乎是悲哀地看着这个孩子。
他掌控着托纳雷特家族那么多年,给了这孩子最初的庇佑,看他长大,看他手握住力量权柄,看他一步一步踏进一个无解的局。痛苦的不是不能埋葬一切,而是唯一的埋葬者不愿放手。而这就是最大的致命的破绽。
“他是我的。”
他所有的语调都带着恹散与漫不经心,仿佛一切都没什么可再议的,却只有在叙述这个除了自己外并不被认可的事物时,用的是一种缓慢的、笃定的、偏执到极点的语气,这样说道:“可是从一开始,他就是我的。”
*
希瑞尔离开玫瑰园。
车子还没驶出洛桑尼克,他就想起了那个耳熟的“托纳雷特”一词出自哪里。
杰佛里·托纳雷特。意大利。西西里岛。
世上所有的巧合都是一种必然,希瑞尔一直如此认为。他并不是个多疑的人,只是很多情况下事件太过复杂,已知条件模糊未明,必须大量的重复累赘的思考,才能抽出丝毫准确信息,所以需要想得多了点。而在思绪汹涌滚动的某一个点,骤然发现什么不对,回过头去一点一点对比曾经以为的信息,再发现不管你以为你的思虑有多缜密多无懈可击,其实还有一种为你所漏掉的某种必然的巧合,这就有些意思了。
他闭着眼睛靠在昏暗的车厢里,似乎只是刹那的时间,脑袋里便闪逝无数的片段。
都灵市球场中与马卡斯的初遇,顺带上的杰佛里,离开时意外出现的妮娜,正是从这时开始黑玫瑰的梦魇缠住了脚裸。自美洲返程的狩猎女神号,偶遇的杰佛里姐弟,当时他身上到底“意外”携带着什么秘密,才会受到蔷薇团队的暗中保护且遭受不知名敌方的狙击?相同的文化环境,类似的家族背景,甚至,年龄、x_i,ng别、x_i,ng格各种方面的原因,叫马卡斯与杰佛里纵然有不那么愉快的相遇,但依然成为了好朋友。这个天真却非常有教养的少年,给希瑞尔的印象一直很好,对他与马卡斯的交往,希瑞尔一直也是支持态度,但为什么杰佛里这个人始终处于他思维上的盲点,丝毫没有如别人那般几乎是透彻得加以注意呢?
不过希瑞尔并没有感觉到想象中的如鲠在喉的不适,他在想到他漏掉杰佛里这样一个“巧合”的时候,甚至是有些轻快地回想那些东西的。
托纳雷特这个名字在意大利上流社会中并不是十分有名,并不是说它的重量并没有大到动摇政治亦或是权利的天平,而是类似很多沾染着“颜色”并不十分清白的家族一样,它的存在与手段足够低调。
时代不同了,但就像灰道这种衍生的存在都能独立成为一体一样,在西西里这个黑手党根基与繁衍之地仍然保留着古老的秩序。它们当然也会与时俱进,将资金转移到完全合法的商业运作中去,投资建筑行业,控制进出口公司,购买房产以及银行正规理财产品,给自己裹上一层白色的外衣,并光明正大加强对政府的渗透力,但无论是他们自己还是填写国家的某些黑色名单的人,都很清楚地知道他们的存在其实更倾向于国际x_i,ng贸易犯罪组织,至少也脱不出高智商犯罪的事实,现代化的手段并不能掩盖某些观念的古老,这种“顽固”即使在缄默法则基本破碎的情况下,依然根深蒂固。
只要知道托纳雷特曾经乃至如今都还扎根在西西里,那么有些东西就是心照不宣的。
杰佛里能冠以托纳雷特之名,说明是直系——鉴于血脉偏的所用名是托纳多雷。他方才所见的“守园人”……应当是托纳雷特的现任家长。按年龄看……大约是祖父?那么,他们与他所要扒出的那个存在有什么关系?希瑞尔在想,他与杰佛里的遇见,是真的巧遇,还是某些人刻意奉上的必然。目的呢?老头子那样的身份,竟会在这玫瑰园子里一待二十年?他与洛桑尼克的主人又有什么关系?
希瑞尔抵达机场前,接到灰鹞的电话。希瑞尔没讲话的yù_wàng,于是沉默着等待灰鹞汇报什么,没想到对方也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安静,他一想就明白了原因,简直失笑:“怎么?”
灰鹞平静道:“您的保镖队长向我转述,从花园出来之后您的情绪不对,他不敢询问,所以指望我有什么内.幕。我想了想,大概是您在那园子里……又掌握到什么不太顺心的信息?”
于是希瑞尔努力从那些散漫的思绪中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