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从临近岁末的这几个月起,他做出的一些举动,就愈发匪夷所思了。
先是传来了豫州牧燕清率兵亲临前线、召出仙迹来大败黄巾的捷报,程昱就开始使人收拾细软,卖出家中不便携带的古董玉器,多余的粮食也不知怎么处理去了,其他的都换了布帛。
又派下人跑了趟木匠处,要快些赶制出一架足够装下他那一大堆书简的大马车。
众人皆笑他胆小如鼠,连邻州的乱也能将他吓着,非得逃命到别处。
可在这纷乱的世道里,又有哪儿能是长久的真正乐土呢?
不理睬别人的嘲笑和不解,程昱让人赶制的马车,就快要完工了。
而就在这段时间里,黄巾大肆发兵东往,连下兖州数座城池,凭借人多势众,屡战屡胜,使得人心惶惶,不乏举家搬迁,另求出路者。
偏偏在各个方面都做好了完全准备的程昱,却意外地收到了来自故友的封信。
读完之后,他默然良久,将它往火盆里一丢,就即刻宣布暂不走了。
经这儿戏般的出尔反尔,这一通瞎折腾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就连在黄巾兵祸将至时,感叹他神机妙算的那些人,心中都犯起了嘀咕。
难道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沽名钓誉,侥幸暗示中罢了?
有个最瞧他不起,认为他就是心高气傲、自以为了不得的文士,还专门假意路过去瞧他,话里则是明嘲暗讽,狠狠挖苦了一通。
程昱却是泰然处之。
他未亲自去接见对方,只让管事安排那人去偏厅候着,沏上一杯好茶,他自己则在屋里,心安理得地呼呼大睡。
待程昱睡饱了,人也骂骂咧咧地失望走了。
世人不知,程昱为何在局势最为安定时,摆出副要大难临头的架势,急着去别处避祸;却在黄巾军士气如虹,即将兵临城下,城里人纷纷四散逃难去的危难关头,莫名其妙地放弃了早已定好的离开。
可在程昱看来,是再明显不已的了:豫州虽是祸平,根源却未切除,黄巾贼寇早晚要向临近的州郡进军,那首当其冲的,不是扬州,便是他们兖州了。
兵祸将至,自然得走。
可在接到荀彧来信后,程昱读完,联系上自己所做的一些分析,就改了心意。
就此决定哪怕被兵临城下了,也好好待在原地等着。
别说外人摸不清程昱的心思,就连他府上管事的都被蒙在鼓里,万般不解,一日鼓起勇气,向他求解。
程昱:“不过是些只见眼前权势强弱,而不知计较长远得失的愚夫,怎配与我共计大事?”
又有同他薄有交情的友人,临行前来劝他莫再故弄玄虚,应快些随自己一起北上,好去冀州避祸时,程昱也断然拒了。
友人疑惑不解,急道:“现黄巾贼寇已至鄄城,又斩了刘刺史(刘岱)于阵前,官军一败涂地,东城之破也近在眼前,再不走,怕就来不及了!”
程昱却道:“现有明公将至,何不随我恭候片刻?”
友人摇头,无奈道:“前些时日,刘刺史那般看重于你,派人前来征辟,你亦不应命出任,怎你这会儿的言行,却与之前的大相径庭,殷勤至这地步?”
程昱抚髯,淡笑不语。
哪里是静候这般简单?
——自得送上一封投名状才是。
而有幸被荀彧在信中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也被程昱致以极高期望的燕清,正带着吕布与那好几千骑兵,抄着小道,马不停蹄地朝东阿赶去。
在这高强度的急行军下,生平第一次有整整两天都没好好洗浴过、正感浑身极不自在的燕清,在听得马探回报,道是不远处探得一处天然温泉时,就再忍不住了。
第55章 不懂不知
燕清在旁人眼中,多是无欲无求的神仙之概。
衣饰的话,只要整洁得体、符合官位品阶即可,从不追求华服美缎;膳食的话,口味偏清淡一些,能够饱腹就行;出行的话,车架坐得,马也骑得,毫不挑剔,更不在意排场;住宿的话,只要有张像样点的榻,带上那软乎乎的羽绒枕和被褥,就心满意足。
不好美酒,不贪美色,不重权势,真真是无懈可击。
而有幸同他走得最近的那几人,譬如吕布郭嘉贾诩一流的,则知道得更多一些。
燕清喜洁得厉害,虽不是半分都将就凑合不得的严重程度,却总是最大程度地要保证一切都干干净净的。
要有个正经住所,好好安顿下来,一日里就要沐浴三回。
若身在军旅,念及取水不便,减到一回,他也能忍得。
是以吕布一听马探回报,道不远处有处热腾腾的温泉时,头个就想到了主公。
果然不出他所料——燕清一听,虽面上表现得不明显,眼底微微放光,紧接着毫不迟疑地应下了他所提的就地修整一番的建议。
待军帐扎好,燕清就迫不及待地带上换洗衣物,领着一队亲兵护卫,直往那泉眼所在去了。
吕布默默地一句话也没说,行在前头排查危险,为燕清探路。
果然离得不远,没多久就真正到了地儿。
吕布一边派人去四周围好,一边亲自试了试水温,将手往里头一探,蹙眉道:“烫了些。”
燕清假作淡定地在边上等着,这会儿听吕布流露出些不赞同的意思,哪里还稳得住,立马道:“我来。”
他走到边上,单膝跪下,挽起宽大的袍袖,徐徐探入一截腕,眉目瞬间舒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