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的身份,也是再合适不过——微寒出身,却以救驾大功一跃而出,受皇帝赏识,获破格提拔,一步登天,平步青云,前所未有地成为了往常只由德高望重、或是自卖官成风后的腰缠万贯之流能沾染的三公之一,无论怎么看,都注定成为寒家子心目中最崇敬向往的对象了。
史上的曹c,ao和诸葛亮尝试过的庶族法家路线,在经历过美好而梦幻,却无比短暂的十数年后,都以失败告终。
他预备汲取教训,不急功近利,循着隋唐起的庶族地主方向,想跨过五胡乱华那噩梦一样的几百年。
但真的会那么顺利吗?
一旦用直接用庶族取缔士族现有的地位,不过是让他们成为新的特权阶层,不断拉大不同人间的差距,走上亘古不变的膨胀老路。
他站在历史这个巨人的肩膀上,走了这么远,可接下来要如何才能限制好他们,又能限制多久,就没有近似的前人经验可以参考了。
如今死心塌地地追随他的人们,真的就愿意见到那样的未来么?
一个公平竞争、必须实打实争业绩、而不能光靠祖上光环庇荫的环境,定会被世家大族深恶痛绝。
利益冲突,无可厚非。
得亏有荀家叔侄毅然投奔,开敞了燕清那道看似不太友好地闭合着的大门,大幅带动了汝颍世家出身的大量人才,通过一系列不好为外人道的妥协和利用后,给燕清打了完美掩护。
双方各怀心思,各取所需,都知道这还远没到翻脸的时候。
可对天然就是他亲密盟友的庶族人士而言,他们的愿望,会否是在打压过旧的之后,成为新贵来取而代之、成为拥有特权的人之一,凭功勋凌驾于他人之上,而根本不想要唯才是举所营造出的公平局面呢?
燕清想到这里,顿感不寒而栗。
他之前并不畏前途艰险,也不惧树敌众多,甚至不怕身边环绕的这些赫赫有名的大英雄有多强大。
但不是所有为他浴血奋战、出谋划策的部下们,都有这样的理想和觉悟的。
假如真到了那天,他要如何对待心怀不满的他们,而他们满腹委屈,又要如何自处呢?
燕清安静地睁开了眼睛,清醒得手足阵阵发寒。
在此一刻之前,他竟然还从未发觉过,这条踌躇满志地走了那么久的路,并不见得会是全然正确的,且注定是这么的孤独。
他所恐惧、所焦虑的,不是自己一人的x_i,ng命之虞,而是害怕这只是一场他的自作聪明,以为规避开了风险,就能继续拾起前人牙慧,浑不知改航变道、缩短行程、抄近路的行为,都牵扯到开辟一条没人走过的崭新道路。
他其实只是窥破了冰山一角,甚至可能一时不慎,就自以为是地将历史推入了新的泥潭。
吕布浑然不知,此时此刻在燕清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但这忽然睁眼的动作,他却是立马就发现了。
和有卡牌在关键时刻作弊的燕清不同,吕布是j-i,ng力充沛的武人,哪怕两三宿不合眼,照样也能生龙活虎,j-i,ng神抖擞。
刚他就一直没舍得闭上眼睛,借着那么点从厚厚帐布间透下的细微月辉,在这么个隐蔽狭小的空间,占着仅有数寸之遥的优势,大胆地凝视着燕清安静的睡颜。
燕清不打招呼地突然醒来,把做贼心虚的吕布给就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主、主公,”吕布紧张得主动开口不说,舌头都险些打了结:“可是渴了,要喝水?”
燕清:“……”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冷不防被吕布唤得清醒,不由愣了一愣。
等回过味来,硬是被这愣头青的这份不打自招,给惹得差点笑了。
燕清扯了扯嘴角,甚给面子道:“你都问了,那就要罢。”
“喏!”
吕布如蒙大赦,火速坐起身来,伸手去够早按照燕清吩咐倒好的半杯茶水,殷勤地递了过去。
燕清微眯着眼,打量他俨然一副清醒过头、根本没睡着过的模样,不由好笑地摇了摇头。
——真是个可爱的大傻子。
喝完了还有点温的水,燕清感觉好了一些,也没了一开始的睡意,索x_i,ng跟吕布聊了起来。
他先若无其事地问道:“奉先是一直没睡着,还是刚刚被我吵醒了?”
吕布不敢欺瞒燕清,老实道:“是一直未能睡着。”
燕清好整以暇地追问:“噢?可是这榻太薄太窄,你睡不惯?”
吕布先否定了,支吾一阵,才难掩羞惭道:“主公平日待布恩重如山,然今日您过生辰,布却一无所知,并未备下任何贺礼,心中愧疚万分,难以安眠。”
这也真是原因,只不过只是其中之一,而非全部。
燕清:“……”
他着实没想到,吕布不声不响地就无师自通了一把,居然领悟到了拍马屁和献殷勤的最高境界——发乎内心,不掺半分虚情假意,言辞恳切,感情真挚,才会如此打动人心。
“怎么纠结这个了?”燕清笑了出来,一边趁机摸着吕布那肌r_ou_紧扎、线条流畅、高低起伏的背脊,一边宽慰道:“只要你没在战场上受太多伤,平日再上进一些,于我而言,就是再安慰不过的了。”
吕布正被摸得心笙荡漾,如在云端般飘飘然,听着这本该叫他感动万分的话,不禁幸福感倍增。
可在仔细咀嚼品位一番后,却隐隐约约地感觉,好似不太对劲儿。
怎么越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