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滴尽,时辰已是日正,丫头们将午膳送到书房,牧白略用了几筷,又撤了下去。才想着叫茶,丫头已奉了一盅参茶进来,牧白饮了两口,便问道,王妃呢?
丫头回道:“王妃说爷在议着正事,不敢叨扰。往日这时辰,王妃都会往点绛园抚琴,今日和暖,许是也在园中。”
放下书卷,牧白揉了揉眉心,再伸展了一下双臂,才推开书房的门,往园中走去。虽还是冬尽春初,几处花树却已露出新芽。午后的阳光落了满园,牧白信步而行,还未到梅园,已传来璁珑之声。
点绛园里梅花已半落,有几株却还傲然的绽放着,树下摆着一张流云桌,沈纤荨穿着一身大红对襟羽缎斗篷,乌发上只绾了一支金累丝点翠簪,正端坐在桌后抚琴。
也无风,却有几瓣梅花斜斜的落了下来,在琴上,在发间。牧白站在园外,分不出是花香醉人,还是人自醉。
一曲既终,沈纤荨抬起头来,婉转一笑,并不意外周牧白的到来,牧白走到树下,纤荨扶着她的手起身,丫头们都远远的避开,两人也不说话,只在这园中静静的走了一会。
“昨夜让你担心了。”牧白握着纤荨的手,有些凉。
“没料到爷竟一夜不归。”纤荨看她脸上还有倦容,柔声道:“起初只道是城墙砸伤了人,回来的都说爷带着人到城门去了。”
牧白忽然停步道:“往后,只有你我之时,便只以你我相称,可好。”
纤荨跟着她停下脚步,看她一双晶亮的眼睛,浅笑道:“依你。”
牧白捏了捏她的手,续道:“昨日看着是械斗引起的城墙坍塌,伤着路人,可我忧心的不只是那几个无辜的路人。”她叹了口气,“而是城墙的工事。这般脆弱,万一有甚战事,何以抵挡。昨儿个会同了吏部工部、几个郡的郡守,连夜急会,都没商量出个对策。”
初春的和风行走在叶的脉络之间,纤荨陪她走了半圈,又绕回流云桌旁,拉着她的手道:“既如此,在这园中便不许想那烦心事了,听荨儿抚琴一曲,可好。”
牧白看她笑得眉眼弯弯,身后是一株开得璀璨的冬梅花,她真想凑上前香她一下,于是也笑了笑:“好。听我的荨儿抚琴。”
纤荨在琴后端坐,牧白曲身抚了抚琴面道:“此琴可有名字?”
“名曰,卿卿。”
左手抑扬,右手徘徊,雨落新笋般的琴声流泻而出,纤荨一双素手在七弦琴上如燕翻飞,牧白在树下正听得沉醉,忽然琴声骤停,牧白不明所以,只见纤荨抬起头,一双眸子聪慧狡黠,眉梢轻挑着道:“殿下。你的城砖工事,我有法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翻山越岭来补分的小伙伴们!
大家周末愉快!
第29章 书中瑶台
纤荨说这话时双眸闪亮,俏皮可爱,牧白看得怡悦,拱手做了个揖道:“小生愿闻其详。”
纤荨嫣然一笑,拉着牧白的手来到流云桌旁,指着琴身道:“殿下看此琴可有不同?”
这是一张古杉七弦,多年前皇后顾着牧白的喜好,也曾聘请大家名师为其指点音律,宫中藏珍阁里收有一张“九霄环佩”,便是杉琴j-i,ng品。但书画琴棋皆属玩物,又恐移情,再大些,便只让她专心政务了。
今日再细看那七弦琴,琴身流畅修长,抑按藏摧,仿有金石之声,一看既知乃名家手笔,但再要细说,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了。牧白只得笑笑,略有些歉然的望着纤荨。
纤荨唤来两个丫头,抱起琴身,翻了一面,只见琴背刻着几行蝇头小楷,纤荨道:“此琴是我十岁时爷爷所赠,当年以百金求来,只因制琴之人曾说,百年不误。琴身藏刻了琴师的名姓、地方和杉木的由来。”她随手拨弄琴弦,曲声悠扬婉转,“制琴的琴师尚能以此法明志,殿下何不以此法明军令!”
“你是说,在城砖上篆刻烧制者的名字?”牧白也是一点即通,“不止是这样,还可以刻上何处所出,所辖者谁,递交的年月几何!每六十砖为一剁,每一剁刻印一枚砖石,无论谁人替接,都可一目了然!若是再出了劣品,任何人都可以从城砖上寻到事主!”她双眼晶亮,挽着纤荨的手欢喜道:“好法子!荨儿,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纤荨看她神采飞扬,就要去找几个幕僚商议,忙叫丫头们给小厮传话,岂知牧白走了几步,又折回园中,纤荨偏着头看她走近,她一脸笑意,上前捉着纤荨的手,终是在她脸上啄了一下,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思源和书瑶在一旁看着,都笑着低下头装作没看到,纤荨羞红了脸,见丫头们都忍着笑,也无心再弹琴,更不令人跟着,自在园子中踏春去了。
转眼柳絮已纷飞,城外的碧草都冒出新芽了。城砖一事有了着落,顾莘全权统管了诸项事宜,从最新烧制的窑砖开始,明令每六十砖刻一砖名,统筹新政,吏部工部或督查或与之相配契,令行禁止。周牧白心中大畅,睿王府一众幕僚也是笑逐颜开。
日光已暮,沈佑棠几人都告辞离去了,牧白独自在东暖阁中勘探舆图,周边几个郡县也需将城砖工事一并维新了。她看得专注,书瑶在门外敲了好一会,才听到房里传出“进来”的声音。
书瑶道,西暖阁已摆了膳,王妃说今日有殿下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