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姬清不走,因为觉得昨晚的帐篷太丑了,他要搭个更好看的。
闻人重天没说话,因为姬清只负责提他不切实际的要求,实际埋头干活的是闻人重天。
劈了树,砍了竹子,缠了藤蔓,木屋建好了。
姬清展颜一笑:“好不容易搭好了,好舍不得,我们多住几天再走吧。”
这一住,直接从初夏住到深秋天凉。
对闻人重天来说,从小时候有记忆开始,他就一直在跟着父亲到处走。后来父亲身亡跟着祖父,祖父也是带着他游学天下。
每一天都有正事要做,没有一刻闲暇松懈。
像这样随便走到一处地方,毫无缘由,心念一动就结庐而居,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每天,在鸟雀的声音里醒来,闻人重天根深蒂固的自律,无事就自发的去练功。
姬清就在旁边瞎鼓捣,闻人重天若是来抓他练功,就辩解说他这是在学以致用五部的本事。
刹魂教五部的本事到了他手里,离部的暗器机关之术,用来制作陷阱捕猎。挖些山中草药乱七八糟配药,或是逗着鸟儿去啄食开辟出来的菜园的虫儿,就是活用巽部的本事了。说是去水边练剑,结果串回来几条大鱼。怕是松风寒知道要被气死。
闻人重天大多时候纵着他,对于他自己,就像要把姬清该努力的那一份自己补上似得,越发刻苦。
然而,姬清自己一个人不务正业就算了,拉着闻人重天共沉沦不成,就各种捣乱。
鹿长老教的奇门阵法,被他摆在院子的门口,闻人重天打水回来就走不进来了。绕着屋子半个时辰才破开,水都凉了。气得闻人重天把他按在膝上,想要惩戒一番。
姬清捂着眼睛假哭,叫着重天哥哥诚恳认错。扭头,十指分开从指缝里看他,脸上笑颜绽开,纯澈无忧。
闻人重天落下来的手就变成温柔的拥抱,一点点收紧,舍不得叫他难受一下,无可奈何。
心底的气闷就像云烟化成雨,滋生一点甜丝丝的回甘。
他闷闷的说:“你就欺负我喜欢你。”
“对呀。”被纵容的少教主毫不遮掩的弯着眼眸。
山中无岁月。
每天这样无所事事的打闹,练功,玩耍,狩猎。偶尔去山下远一点的地方,跟人换取些盐米。
转眼夏去秋来,外面已经换了两季,恍惚却好像才离开刹魂山几天。
两个人住的地方,天气好的时候,甚至能看到远处隐匿在山峦里的一点雪山顶。
落霜的时候,山林中便不适合生活了。
闻人重天仔细锁了屋子,摆好阵法,确保不会被野兽冲击了木屋。这才拉着姬清的手,真正第一步离开刹魂山的范围,去历练。
此时,已经距离刹魂教最高追击令下达,时隔小半年时间了。
刹魂教关于少教主的追击令,最初掀起的波涛汹涌,都在无数次一无所获里渐趋沉寂。
黄叶漫天的时节,西南宁国的边城。
一个额头缠着西南男子特有额带的少年,牵着一头瘦小的毛驴,毛驴上坐着一个穿着普通的少女。
偏僻的地界,往来都是山脚贫民。通常给些产物,守卫就睁一眼闭一只眼放人过去了。
只是那少年沉着脸不苟言笑,一看就是个凶煞的,却生得实在是俊得不行。守卫不由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毛驴上的少女忽然回头,迎着他的目光,唇边徐徐露出一点笑意。
那笑容温和极了,透着一点无聊似得冷淡,本该是叫人觉得被慢待,却是好看极了。
像早晨林间的光从高处俯视下来,明的暗的暖的冷的,耀得人烟花迷乱,不清不楚。
魔怔了似得,好半天才醒悟,眼前却什么也没有了。
那守卫本想等会儿就去跟人讲讲方才的见闻,忽然却想不起,之前看到的那两个人长得什么样子。
……
古道上。
两个人和一头毛驴慢慢朝着中原走去。
姬清轻轻踢踢脚,问牵着毛驴一步步走得又稳又慢的沉默少年:“重天哥哥,我的辫子扎得好不好看?”
闻人重天抿抿嘴,有些不开心:“我给你买新衣服了,你别穿这个。”
别人盯着他看,他早已习惯了,并不在意。可是他们看姬清,他就忍不住想放杀气了。
姬清脸上笑意悠然,从容道:“我不这么穿,别人怎么知道重天哥哥已经有小媳妇了?你生得这么好看,他们一直盯着你瞧。若是有人跟我抢怎么办?啊,还差一个花环,你去帮我编一个。”
闻人重天忽的又有点高兴,放着小毛驴啃路边的野苜蓿,去采山花,一边采一边回头确认几眼姬清。
毛驴慢慢悠悠的走,姬清顶着野山花编成的花环,用西南的方言哼着山歌小调。
他的变声期还未开始,少年的声音清冽温和,山歌便也轻快温柔起来。
天气一点点冷了,越往东走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