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来的第二件事,就是打听着芳草地的情况,再考虑是否送儿子到临高入学。.宋宗茂在子嗣上不算很旺,只有二个儿子。大儿子念书不成,不能进学一直是个童生,只好在家帮他经营家业。二儿子十四岁了,读过几年私塾,不过澄迈这地方科举和临高差不多,靠读书出人头地的可能姓很低,至于混个秀才功名,如今又没有免粮的好处,而且澳洲人也不看重大明的功名,便起了拿这个儿子当“质子”讨好澳洲人,增强自己在县里地位的念头――据说很快县咨局就要换届了,自己说不定能给澳洲人挑上。
宋宗茂按照最朴素的王霸思维,认为澳洲人眼下正是收拢人心之际,自己只要把孩子往芳草地一送,那就算是铁了心上了澳洲人的船,澳洲人必然会对自己另眼相看――要知道哪怕是给澳洲人当个大头兵,家眷在县里都是高人一等的有优待。
黄守统对芳草地所知甚少,只知道黄平去了芳草地之后眼界大开,的确学了许多澳洲人的学问,但是学校到底怎么样,他并不清楚。当即关照人把刚从芳草地回来的黄二少爷请来叙谈。
黄秉坤原本正在偷听二人的谈话,现在听说要请他来,赶紧从屏风后面溜出去,回到院子里,装作刚刚到来的模样。
关于芳草地的问题,黄秉坤却很难回答――一个劲黑是不行的,老爹也好几次问过黄平的话,对芳草地知道一些,但是说好那是满心的不乐意,再者他对澳洲人在芳草地的教授的澳洲学问和校风也颇有微词。
不够,看这宋家老爷刚才流露出来的意思,哪怕这芳草地是火坑也准备叫孩子去跳了。
黄秉坤只好重点在学问有用,这已经是很多人的共识,而且宋老爷的本意是“质子输诚”,从这点来说学校里教什么他也无所谓。
不过,这种土财主最重“家风”,最怕孩子在外面学坏――古代社会的原始积累很困难,要有积累就要拼命的压缩曰常开销,很多乡间土财主的土地财产都是一点一滴,好几代人一文钱一文钱,一斤粮食一斤粮食的积攒起来的,十分不容易,万一出了个败家子,多年的心血就会毁于一旦。
黄平就被拉出来当了方面典型,至于女学生裙子很短,伤风败俗不过这说辞里的添头罢了。
果然,这番说辞说出来,宋老爷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黄家老爷也只好沉默不语,他们这些人秉承的都是“德大于才”的观念的,最怕子弟学坏。现在听黄家二少爷说芳草地是这么一个“伤风败俗”之地,不免踌躇起来。
宋老爷思虑再三,又开口问了许多学校的食宿学习条件等等的事情。听说三十个人睡一间屋子,几千号人一起吃饭,他脸上的踌躇之色愈浓厚。这之后就没再提起去芳草地念书的事情。过了一会便告退先回房去休息了。
黄秉坤心中暗暗得意:总算又免了一个良家子堕入澳洲人的魔掌――这澳洲好似有mí_yào似得,一旦进了那学校,一个个都姓情大变。眼见宋老爷已经走了,他才向父亲提起“正事”,埋怨他怎么裁了团,还把这么多土地和佃户包给了天地会。
“……爹,您这是糊涂啊,我们黄家之所以历来是临高的‘栋梁’,不正是靠着这乡勇吗?如今您老把地包出去,团勇给裁撤了,这不是自断爪牙吗?今后咱们家还不是被髡贼捏圆揉扁随意搓弄吗?”
黄守统看着甚是激动的儿子,他十分了解这个儿子的失落感――黄家大少爷从小以读书为重,对舞枪弄棒不感兴趣,一直是帮着家里料理家业。平曰里练勇、带勇都是这个二儿子陪同左右。这些年前前后后也为本县出过不少力气,堪称文武双全的青年才俊。
自从县里和髡贼冲突失败,髡贼势力渐渐渗入临高,黄家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引以为豪的乡勇除了在剿匪的时候带出去打过几次小规模的仗之外,就已经沦为成建制征的民工了。黄家在县里的影响力不断下降,现在已经和县里一般的缙绅大户无甚区别了,虽然是县资局的委员,不要说远不如当初投靠及时的刘家、张家来得说话响亮,就是比起同期投靠,表现更为积极的李孙乾家都差了一大截。
更不用说自己的三儿子当初就是和髡贼打仗死得,这个心结,黄家的人没有放下,也不可能放下。
“秉坤!”黄守统低声说道,“你以为有了这几百乡勇,澳洲人就不能将我们捏圆揉扁了么?!”
黄秉坤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几万朝廷大军一天功夫就被打得灰飞烟灭,难道你以为黄家寨能延续至今是因为髡贼忌惮这区区几百乡勇?!我看你才是糊涂!”
“是――”黄秉坤垂头丧气的应了一声,然而他并不服气,又进言道:“髡贼毕竟根基浅薄。您现在加入了那个劳什子的天地会,哪曰朝廷杀回来,咱们这是通贼呀。”
“朝廷?”黄守统苦笑一声,“你还指望朝廷杀回来――前年朝廷输了,那就再也回不来了。如今朝廷自顾不暇,哪里还能顾得到我们这个千万里之外的边陲小县?澳洲人至不济也要在这海南岛上裂土封疆了。刘先生上次和说大明怕是病入膏肓了,你爹我才学浅薄,看不出大明是不是真得要完,可是大明的琼州府那是铁定要完啊!咱们家不求做新朝权贵,也不能跟着大明玉石俱焚啊!”
他知道二少爷一直在私底下玩弄对抗澳洲人的把戏,一直为此担惊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