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筝被倒掉了一个个,头朝前扛在明辞越肩上,双腿耷拉在后,像根尾巴,随着林中穿梭的动作,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那人的背。
纪筝看不清身后发生了什么,他只是长时间大脑充血,晕头转向,脸红得厉害。他尝试着拉了拉明辞越的袖子,小声:“皇……”是不是该把他放下来了。
“叔”还没出声,他瞬间感受到腰腹下,那人肩颈处的肌肉绷紧了起来,脚步猛地加快。地上那层厚厚的腐叶枝干接连发出咯吱响声。
纪筝的神经也跟着绷紧了,“他还跟在后面吗?怎么阴魂不散的!”一旦这么觉得,他几乎能听到身后不远处,紧追不舍的脚步声,整片树林的静谧和安全感被打得稀碎。
明辞越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只要顾丛云还在身后看着,他们就依然得保持绑匪和受害者的关系,纪筝绝无理由要求自己被放下来,他只能就着头垂在明辞越胸前的尴尬姿势,低声自言自语:“顾丛云为何要紧追着朕不放,假诏令已经有了,朕主动离开朝廷前往山庄,岂不是武安侯他们夺位篡权的最好时机?”
之前顾丛云的每次纠缠不放,纪筝都能恰到好处地理解为那是主角受在争夺主角攻,可这次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顾公子大约是来劫圣上回宫的。”明辞越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
他的脸颊能感受到明辞越的心跳,感受到那一字一句伴随着的胸膛共鸣,发震。酥麻,羞耻,却又让他隐隐感到满足,踏实。
“国不可一日无君,太皇太后昨日敢安排宫门外的人行刺,是因为已经寻好的新的皇血,眼下她大势已去,武安侯手中无人,若想坐稳监国大臣的位置,便只能将您请回宫,攥在手心里,当作……”
当作傀儡。
纪筝知道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要么杀掉他,要么供奉他。
这就是这个摇摇将坠的没落王朝里,凡觊觎权位者必走的两条路,也是他这个没落君主可笑的命运。
虽然知道明辞越当权后,会把他终身软禁在郑越府。
但纪筝还是忍不住地想问,想试探,想确认。
他微微昂首,就着被绑架的屈辱姿势,瞧了眼明辞越,“皇叔,那你会……”
杀掉我,抑或供奉我?
大燕的新王,万众臣服的明君,又要如何处置那已经不再尊贵的废皇。
明辞越一低头,毫无防备,就被那猛然袭来的心声撞了个正着。
身后早就无人追捕,但鬼使神差地,他想将这绑架延续一会儿,再久一会儿。
小天子的面上的赧红,如夜里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漫去了后脖颈,耳珠含着血,偏又要强撑着王者的尊严,在前后来回的颠簸之中,绷紧上身,不让脸颊过分贴在自己叔父的胸膛上。
有何不可。
明辞越呼吸一紧,险要发了疯。他本非纵欲无度之人,却一次又一次被困在那诡异又魅『惑』的心声之中,像是自己给自己戴上了项圈,又将绳索那头亲手交给了那弱冠之年的瘦削少年。
少年每在心里喊他一声,就好似在拽他一下,愉悦的痛楚。
杀掉他抑或供奉他?不,他要禁锢他,占有他,送他做这天下的上位者,也做那榻间的上位者。
有何不可。
无数旖旎沉烂的念头涌到了嘴边,只化作了一句,“圣上无需多虑。”
纪筝下意识叹了口气,又回过神来,立刻捂住嘴,收住情绪道:“这是要去哪,去几天,何时回,回哪里,玉成山庄又怎么查,武安侯如何处置,你怎么什么都没跟朕说。”
明辞越闻言,缓住了脚步,把他放回在地上,两人都有些轻喘。
“如果臣说臣没想过呢。”
“没想过!”纪筝瞪眼,“就这么逃了,把大燕拱手让给姓顾的?”
明辞越好似短暂地笑了下,即刻又一脸诚恳道:“圣上可是因为担忧国事,心怀天下百姓,担心武安侯胡作非为,想要回朝处理政务,那臣即刻就带您回……”
“不不不。”纪筝被他绕晕了,“朕才不担心那些事,你见朕什么时候『操』心过国事,朕巴不得远走高飞,朕就是觉得你……”
他深吸了一口气。
皇叔,你不对劲。
“臣相信圣上的判断,既然圣上都不『操』心,那臣就更不能僭越多思。”明辞越说得坦然极了,“今日,臣只关心圣上。”
正午才拨开乌云『露』了面的阳光,刚刚好地从两人侧面的树梢间打落过来,纪筝可以看得清皇叔颈侧的细小绒『毛』,在光下柔和而温暖。
他整日都为了那些个事情忧心忡忡地,此刻还想再说什么,又好似小孩子赌气似地一甩手,“朕不管,璟王也不管,朕看璟王是要陪朕做一对昏聩君臣了。”
“嗯。”明辞越很轻地应了一声,“还是一对无能叔侄呢。”
纪筝被他气得半死,转身磕磕绊绊地迈过那些个垒得有半个小腿高的枯枝丛,长长的皇袍拜挂在枝桠上,他猛地一扯又是一个大豁口,不管不顾地往前走。
“圣上……”明辞越连忙追了上来。
“怎么,刚才不是说要带朕逃,不在乎也不回宫么?”纪筝冷哼一声,故意放慢了脚步。
“您走反了,沿这方向走下去,不一会儿就能碰见顾公子,将您掳回宫了。”
纪筝:……
他被自己的唾沫呛了一下,涨红着脸,昂着个头,又转身故意想从明辞越身旁甩袖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