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也不等她们,说完转身就走。
尤三姐看了她母亲姐姐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就跟着婆子过去。
尤老娘觉得心头一梗,一肚子气不知该怎么样,只好和尤二姐也跟了上去。
及至到了梨香院前厅,尤氏一身白素,坐在椅上看着她们进来,缓缓站起身来并不行礼,而是冷笑一声道:“没想到母亲妹妹们来了,真是贵客稀客。”
“我以为我们大爷没了之后,家里剩下我们孤母寡媳,母亲妹妹瞧不上,往后再也不来了呢。”
尤老娘住了脚,讪讪一笑,不知该如何开口。
尤氏不管她们,往椅上一坐,端起茶杯问道:“母亲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现下我也是靠着亲戚过日子,丈夫没了,儿子也没了,自身都难保,寡妇人家,怕人说三道四,只好安守妇道,不能出去抛头露面,只怕帮不上你们的忙。”
尤老娘没想到尤氏这么一点情面也不给她留,被刺得面皮发疼,想抬脚转身就走,又不甘心来了一趟什么好处都没沾上。
尤氏观尤老娘情状,心中冷笑一声,低头喝了口茶。
还当是以前贾珍在的时候,她碍着贾珍的威势,不得不与她们虚与委蛇的时候?
尤老娘气得胸口发疼,看尤氏在那里端着茶杯低头喝茶,一句话也不说,欲想说两句软和话求求情,出口的却是:“大姐儿,我毕竟是你……”
这时候尤三姐往前走了几步越过尤老娘,朝着尤氏跪下道:“大姐,我想往西北过去好好过日子,最后求大姐一回,帮忙开个路引,找一队同行的人过去。”
“等我走了,这辈子也不来大姐面前让大姐心烦,求大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再帮妹妹一把,妹妹感激不尽。”
说完,尤三姐对着尤氏认认真真磕了个头。
尤氏听见尤三姐这样说,放下茶杯,死死盯着她看了两眼,问道:“是你自己想去,还是你们三个都想去?”
尤三姐紧紧咬着嘴唇,回头看了尤老娘尤二姐一眼,不知该怎么说。
尤氏一看即知是尤三姐一个人的主意,她思量一会,和尤老娘道:“若是你们三个都要往西北去,这辈子是好是坏都和我无干,我就再破着这脸求一求凤丫头,最后帮扶你们一次,算是对得起我爹。”
“若你们心里还有别的想头儿,趁早说明白,我这里再没有什么‘好亲事’介绍给你们,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去罢。”
尤氏说完,只端坐在那里,看她们母女三个怎么说。
尤二姐咬咬牙,在尤老娘后头拽她的衣服,看了一眼尤氏悄声道:“娘想想昨晚,难道为了钱连命也不要了不成!”
屋子里七八个丫头婆子看着,两个女儿又都这么说,尤老娘没了办法,朝尤氏低头道:“大姑娘,我们想的都和三姐儿一样。”
尤氏分明听见尤二姐说什么“昨晚”“命也不要了”的话,却懒怠问她们出了什么事儿,站起身来道:“既然这样,你们就跟我一起找凤丫头去。”
尤老娘母女在京里出了名儿,在荣国府里更是出名,凡是走在路上碰见的丫头婆子们看见她们,就没有不眼神乱飞的。
幸好荣国府里的下人被卖了一半儿,剩下的一半儿被王熙凤都敲打得老老实实,她们母女三个又是尤氏带着,所以下人们倒还不似外头的人,没有当面问到她们跟前儿的。
饶是这样,尤老娘尤二姐尤三姐也被打量得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尤氏也不管她们面上挂不挂得住,进了荣禧堂,和王熙凤互见了礼,指着她们三个道:“风丫头,今儿我厚着脸皮再来求你一回。”
“烦你找人给她们开个路引,找个商队带着,往后她们就到西北过日子去,不在京里丢人现眼了。”
王熙凤听得这话,似笑非笑的看了尤氏母女三个几眼,和尤氏笑道:“大嫂子和我说这话不就外道了?”
“亲家母若真走了,也是我们的福气,倒是我为了贾家,不是为了你,只管放心。”
王熙凤说罢这句话,往外头吩咐道:“去叫旺儿来,说我有事吩咐他!”
依照大燕律法,凡大燕人口要往外省行走或是置地买房,须要带着官衙开具的户籍路引,以此证明是大燕人士。
往衙门里办路引其实不难,难的是尤氏母女现今名声臭了,家下人出门买个菜尚被指指点点,何况往衙门里过去如此显眼,不得被人追着打听?
万一有那黑心贼胆之人知道她们的去处,半路里跟着他们,劫财劫色,她们三个手无缚鸡之力,又往哪儿去诉冤?
现下靠着荣国府办了路引,再请荣国府找一家往西北去的商队,路上有了依靠,等到了地方安稳定居,也就安全了。
王熙凤命人去叫旺儿,又问尤氏道:“大嫂子,你母亲和妹子要去什么地方儿?快告诉了我才好去办事儿。”
尤氏笑道:“我一概不知,你只问她们就是了。”
王熙凤笑她道:“你这带人办事儿的什么都不知道,可见不是诚心。”
尤氏但笑不语,只等着她们三个说话。
又是尤三姐上前行了一礼,抬头说道:“多谢二奶奶,我们去甘州。”
甘州,离京城三千余里,京中风言风语就算传到那儿也散了个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