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短短一天内发生的事太多了,也太混乱了,奴婢根本没多想,只觉得夫人这是吉人自有天相,这一胎生得虽有艰难,但还是母女平安。”
说话间,陈嬷嬷的声音越来越艰涩,声音像是从喉底挤出。
穆国公也没离开,就在屏风外听着,双拳紧紧地握在了一起,那双苍老却不浑浊的眼眸如深渊般幽邃,身形僵直如石雕。
穆国公夫人嘴唇紧抿,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里。
空气沉甸甸的,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之后,沈氏又接着陈嬷嬷的话往下说:“我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对于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从别人告诉我的,说我血虚力竭,所以晕厥,说女婴一度危急,但所幸有惊无险
“我醒来时,小婴儿就睡在旁边的小床上,她很瘦弱,比寻常的早产儿更加瘦弱,甚至还没五斤重。”
至今,沈氏还清晰地记得那一幕,仿佛铭刻在她心中一般。
那是她第一眼看到自己的孩子,小小的婴儿睡颜安详,那么娇小,那么柔弱,彷如柔嫩的花瓣似的,她甚至不敢去抱。
沈氏又停下了,胸膛微微起伏着,她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明明是炎炎夏日,可是屋子里却弥漫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穆国公夫人忍不住去看楚千尘。
楚千尘端坐在沈氏榻边的一把凳子上,姿态优雅,气度从容,带着一种岳峙渊渟的镇定。
这丫头实在是太冷静了。
穆国公夫人蓦地心念一动。
这丫头是聪明人,女儿和陈嬷嬷把话说到这份上,她不可能听不懂
所以
楚千尘是不是早就对她的身世起疑?
她是不是早就猜到了他们在调查十几年的事,也看出了女儿今天到底是为什么气病了
这孩子实在是太过聪慧了!
穆国公夫人看着楚千尘的眼神既慈爱又心痛,还有怜惜欢喜等等的情绪。
她定了定神,才道:“大平寺的住持大师八年前就圆寂了,那不过是小寺,十四年前的僧人也没几个了”
而且,生孩子的事又涉及女眷,当时也没多少僧人会在沈氏所在的院落出现。
“我们派去大平寺里的人找到了当年的一名知客僧,今天人才刚刚抵达京城。”
顿了一下后,穆国公夫人小心翼翼地看着楚千尘的表情,接着说道:“那个知客僧说,当年你父亲曾去了住持那里,抱了一个襁褓出来”
“后来,他偶尔间还听住持大师唏嘘地说过,希望那个孩子命大”
说完之后,穆国公夫人的神情越发显得小心翼翼,目光依旧注视着楚千尘。
在万寿节那天,她第一次见到楚千尘的时候,她就有种看到长女年轻时的感觉。
并不是楚千尘的容貌有多像长女,她们只是一双凤眼有八九成相像,而是两人的身段与气质很相似,让穆国公夫人一瞬间觉得熟悉。
其实到现在为止,两个孩子被调换的事都只是他们的猜测,没有更切实的证据,但是从种种蛛丝马迹来看,这件事有八九成应该错不了了。
沈氏不是第一次听到知客僧的这番说辞,此时当她再次听母亲道来时,心口又传了那种像是被什么灼烧煎熬着的感觉,胸口又是一阵闷痛。
这种痛楚也表露在了她外表上,她抬手捂住了胸口,眉心紧皱,面露痛苦之色。
“阿芷!”穆国公夫人看急了,生怕女儿又被气得吐血。
屏风外的穆国公听到老妻的呼唤,也担心女儿,再也顾不上规矩礼数,绕过屏风冲了进来。
楚千尘就坐在沈氏的旁边,她的动作更快,从袖袋中摸出一个香囊,放在沈氏的鼻下。
“母亲,听我的,以鼻吸气,再口呼气。”
“吸气,呼气。”
楚千尘以言语牵引着沈氏,调增她的呼吸,与此同时,她又给她按摩着手部的几处穴道,并示意琥珀给沈氏抚背。
很快,沈氏的脸色就缓和了过来,缓过一口气来,就是面色依旧微微有些苍白。
“尘姐儿,”沈氏反握住楚千尘温热的素手,紧紧地握住,“你还记得你二婶母说的那些话吗?”
她的手冰凉,声音微微带着颤音,连手都在细微地颤抖着。
“记得。”楚千尘点了点头。
刘氏说,十四年前,徐婆子亲眼看到楚令霄抱了一个襁褓进了姜姨娘的产房。
沈氏把楚千尘的手握得更紧了,眸子里似是燃着两簇火焰,熊熊燃烧着,神情更加激动了。
她按照方才楚千尘的指示调整着呼吸,缓缓而又坚定地说道:
“你,你不是姜敏姗生的,也不是外室的孩子,你是我生的!”
她是她的女儿!
这段日子,这句话一直藏在沈氏心中,直到现在她终于可以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她可以肯定,楚千尘才是她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