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尘如梳篦般长翘的眼睫轻微地颤了颤,目光流转。
她只停留了一瞬,又继续往前走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门帘内,楚千凰看着沈氏清冷的眼眸,心中一惊。
她慢慢地起身,然后,乖乖地跪在了光滑如镜的地面上。
陈嬷嬷眼皮一颤,赶紧先退了出去,把外面堂屋里伺候的小丫鬟都遣开了,又让大丫鬟冬梅守着门,然后才又回到了次间。
楚千凰一脸茫然地看着沈氏,神情中透着一丝委屈。
沈氏单刀直入地问道:“上个月二十七日,你上次从宫里回府的那天,是不是听到我和陈嬷嬷在说什么?!”
沈氏看似在询问,但是神情与语气十分笃定,话里问楚千凰“是不是听到”,其实更像是在质问。
这时又回屋的陈嬷嬷也听到了,她自然是知道的,沈氏只是在诈大姑娘而已。
楚千凰依旧是一头雾水,摇了摇头,“娘,我那天回来就在廊下与若香说话。”
“您若是不信,尽管叫若香来问话。”
楚千凰抬着下巴凝视着沈氏,神色间露出几分委屈、几分伤心。
“娘,您与陈嬷嬷说什么话还要故意避开我,现在还要怀疑我……”
她说着,编贝玉齿咬住了下唇,咬得嘴唇微微发白。
她将脸侧向了一边,倔强得恍如阳光下一朵盛放的玫瑰,性烈如火。
沈氏紧紧地盯着楚千凰,面无表情。
她早就让陈嬷嬷问过院子里的丫鬟们,无论是与楚千凰说话的若香,还是当时在院子洒扫的几个小丫鬟都说楚千凰那日进了院子后,就在廊下候着,没进屋。
丫鬟们也都知道沈氏与陈嬷嬷有话要说,所以也都不敢随便放人进去。
可即便是陈嬷嬷再三询问过了,沈氏的心里还是有根刺。
这根刺这几日一直在她心脏里,时不时地会扎她一下,让她忍不住会去想梅儿的那些话。
就算现在楚千凰这样跪在她面前,这根刺也拔不掉。
“凰姐儿。”沈氏声音沙哑地唤了一声。
楚千凰这才又朝她看去,少女那张骄傲的脸庞上透着一抹极力压抑的受伤。
沈氏的心更沉重了,她又何尝想这样质疑自己的女儿,可是女儿这几个月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令她太失望了。
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早就深思熟虑的决定:“我会替你向皇后娘娘辞了三公主伴读的位置,等到你二妹妹大婚后,你就去尚德书院上课。”
什么?!楚千凰的眼睛一瞬间瞠大,几乎张到了极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当然知道尚德书院是什么地方。
会被尚德书院的姑娘家可没什么好名声,往往是各府中不受宠或者遭厌嫌的姑娘,以及那些名声有瑕的姑娘。
沈氏有些无力地揉了揉眉心,沉声道:“凰姐儿,你的性子该掰一掰了。”
“……”楚千凰感觉像是又被捅了一刀似的,眸子变得深不见底。
她的嘴唇动了动,沉默了。
楚千凰不说话,沈氏也不说话。
母子俩彼此静静地对视着,又似在无声地对抗着,厮杀着。
这份安静中蕴含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令人感觉压力沉重,令人觉得透不过气来。
陈嬷嬷心中焦急,来回看看沈氏与楚千凰。
这段日子,她眼睁睁地看着这对母女背道而驰,彼此渐行渐远,难受极了。
她当然知道更难受的人是沈氏,楚千凰的表现比楚令霄更令沈氏受伤,毕竟沈氏曾经对楚千凰这个亲生女儿寄予厚望。
陈嬷嬷上前了两步,走到楚千凰身侧,想劝她不要这么倔。
陈嬷嬷才启唇,就听楚千凰先开口了:“好。”
顿了一下后,她接着道:“娘,我答应您,等二妹妹大婚后,我就不进宫了。”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神情真挚地认错道:“娘,这些日子我有些事想差了。”
“自祖父仙逝后,我看着侯府日渐式微,就想着我是楚家女儿,想着楚家给予的一切,也该为家里做些事,所以才想进宫给三公主当伴读,讨皇后娘娘的欢心。”
“是我太功利了。”
“我去当公主伴读其实也是父亲的意思,我看父亲与您……”
她犹豫地抿了抿唇,似乎觉得自己身为女儿不该说双亲的闲话,神色黯淡。
她又停顿了一下,声音更轻了,“我想讨父亲欢心,想您与父亲可以冰释前嫌。”
“……”
“我错了,娘。”
千头万绪化成了最后这四个字,她的眸中渐渐有些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