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仙君不由握紧了拳头,狠狠道:“我让你他娘的闭嘴!!!听到没有???”
似乎本仙君越是气愤,书生便越是兴奋。最开始他只是轻笑,听到本仙君不顾斯文地爆粗,却是阴恻恻得意忘形起来。听这声音像是笑声里带了三分异常兴奋的哭腔,边哭边笑着说:“好好好,我不说了。那——接下来几世,你还想看吗?”
本仙君道:“你让我来此,不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些吗?我若说‘不看’,岂不白白浪费了你一翻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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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方幻境之中,时间如白驹过隙,春秋无度。不过眨眼的功夫,已是三年光阴。金蝉体质日渐衰弱,终于在第四年夏至时,在猴子怀中缓缓阖上了眼皮。
彼时,正值日落西山,晚霞漫天,景色醉人。
猴子坐在那棵桃花树下,怀中揽着金蝉的遗骸,背后是青葱的绿林,林中蝉鸣阵阵,说不出是悦耳还是聒噪。他这一坐,便是一动不动的整整三个日夜。
于是,本仙君便在旁边站着,陪了他三个日夜。我能理解他,在猴子看来,金蝉一死,这世上唯一一位诚心待他的人也就不复存在了。
金蝉生前未能如愿,踏遍名山大川。但他死后,猴子带着他的骨灰,乘着筋斗云,俯瞰四海八荒,也算遂了金蝉的遗愿。
第五世,又过数十年。
如书生所说,金蝉托生成咸池国太子,自小矜贵,被国主和王后捧在掌心,养得性子天真无邪,长到十七八岁还不知愁为何滋味儿。
然而,即便娇生惯养金枝玉叶,他毕竟是金蝉转世,骨子里的慈悲不曾丢弃分毫。他小小年纪便屡屡削减税银、开仓赈灾,勤政爱民。偏偏他十八岁生辰礼时,国家战败,不得已被送去敌国做了人质。即便如此,还是落得一个亡国的下场。前朝旧臣以及遗民们为求自保,上奏新君,将金蝉悬挂于皇城门外暴晒三日,以乱箭射死。
金蝉从未苛待过任何一人,却落得如此下场。甚至皇城百姓自发地齐聚在城门下观刑,口中发出一片叫好之声。似乎谁的喝彩声越大,就越能表明自己与“前朝”一刀两断的决心,以及跟随新主大步迈向新生活的期盼。无一人记得,城上这位奄奄一息的太子殿下,曾经是他们举国的骄傲和唯一的希望。
本仙君都有些瞧不下去了,为金蝉不值。这时,数千名弓箭手蓄势待发,阳光下,箭矢折射数一道白光。本仙君微微眯眼,也没多想,伸手欲拦。那支羽箭却从本仙君掌心穿过,没留下任何痕迹。
“没用的。”书生说:“在这里你只是一个局外人,救不了他。”本仙君忙看向金蝉,却见那支箭并未伤到他,而是被挡在他身前的猴子拦住了。前几世,皆是金蝉主动来找猴子,而这一次,却是猴子最先找到了他。
猴子握着那支箭,背对着金蝉,说:“跟我走。”
金蝉被断去双手双脚,垂着头,轻轻笑了一声,说:“我走不得。”
猴子回头,露出一丝疑惑,问:“为什么?”
金蝉说:“今日必须有一皇室中人被处死。若不是我——也只有我了。你看看底下这无数双眼睛,满满都是对‘活’的渴望。唯有我死,他们才能活。”
猴子沉沉地说:“若我不允呢?”
“你算什么狗屁,由不得你不允!”士兵头领说,他招招手,万箭齐发。
猴子身形未动,周身戾气徒增,红袍唰得张开,就像是一道屏障,将无数簇羽箭统统挡了回去。箭矢乱流,城下一片哀嚎声,只不过瞬间,已然是尸横遍野。
金蝉大惊,忙道:“住手!你究竟是什么人,凭什么多管闲事,又凭什么心狠手辣残忍至此?”
猴子未见收手的意思,只冷冷道:“非我残忍,而是你执迷不悟。”
顷刻,在场的士兵与百姓共五千八百一十三人,尽数被猴子一箭穿心。
望见这一幕,金蝉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脸上血色尽失,漆黑的瞳仁迅速骤缩成细小一线。直至眼中骄傲尽碎,急怒攻心,终于“唔”得吐出口血来。
本仙君看着金蝉的眼睛,两行清泪缓缓滚落,他哭了。本仙君从未见金蝉哭过,他自持清高,一向骄傲,仿佛无所不能,今日他却对着猴子哭了。
猴子皱着眉,似乎不解金蝉因何要哭。他茫然地望着金蝉,想问一句为何,却再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猴子此举伤他至深,深到震动了金蝉的元神,唤回了他被封印的记忆。于是他仓皇地将自己的神魂从这具皮囊内抽出,化作金蝉,逃回西天去了。
金蝉曾度人无数,从未败过。遇到猴子后却屡屡碰壁。说好的十世已经过了五世,猴子却还是嗜杀成性,丝毫未变。试问,他怎能不怕,又怎能不逃?
可作为旁观者,本仙君却瞧得清楚。猴子变了,或许在上一世,又或许更早以前。最初猴子嗜杀,只是因为他想而已。如今猴子大开杀戒,却是因为金蝉。
金蝉这一躲,便躲了猴子整整百年。
百年之后,金蝉再世为人。江南富贵人家,衔玉而生,人亦如玉温润,性子清雅淡泊,一如往昔。但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他眼中再不复从前的骄傲,看起来总有一股子淡淡的忧伤,欲说还休——正如本仙君在蟠桃园时见他的第一眼。
金蝉此生亦名为‘江流儿’,乃江府嫡子。
江湖术士说,金蝉衔玉而生,注定是大富大贵之人,江老爷因此大喜,十分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