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情绪也不再显露在脸上,心事也不轻易说出口,每句话说出来之前,必然已经在心里打了三个来回。他更习惯让别人猜他想什么,否则会很担心被人一眼看穿。
忙是特别忙。方小茂约喝酒,他推了三次;秦梦盈结婚,他只能抽出35个小时来参加;田晓萌生娃他倒是全程参与了,那是因为田晓萌更猛,到生娃前一刻还奋战在工作一线,差点把孩子生在片场里。
遇见有前途的新人,他打心眼里喜欢,忍不住想栽培。他把自己纯粹摆在一个前辈的角度,两人交流也发乎情止乎礼,偏偏外人就瞧着他俩有事。其实能有什么事?他的前任是夏楚,有这样一位美人在前面摆着,他怎么能看得上别人?
所以别管暧昧也好,直接投怀送抱也好,他一律拒绝。不光因为看不上,还因为都忙成这样了,哪有时间谈恋爱?
恋爱太费精力,没事的时候他只想躺着。
人呀,闲的时候,觉得这一天一天过得可慢了,早晨八点起床,玩了好半天,看看钟看看表,竟然才到九点半。忙的时候日子就过得飞快,众人帮他庆祝三十岁生日的情景仿佛还在昨天呢,一转眼,他三十二了。
今天早晨乐维妈给他打电话,催他找个合适的对象,无所谓男女,人好就行。去年乐维跟家里出柜了,老爸老妈情绪稳定,亲戚们也没多大反应。普通人大都觉得娱乐圈可乱了,那男的女的啊,哇噻,跟谁都能搞到一起去,今儿你跟我上床,明儿我跟你上床,晚上关了灯就能啪,第二天才知道床上是男是女。乐维二十岁就出道了,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十年,没闹出什么丑闻,最多也不过出了个柜,能接受,能接受。
唯有乐维爸那边有个二叔,好像早年间滥赌,跟乐维家借钱,乐维爸没借给他,这就结了仇。他天天的造谣乐维都被人睡烂了,钱来得都不干净。对此乐维妈表示,你别理他,随他胡说,没人会信,你赶紧找个对象是正经。
乐维问,我找对象干吗啊?我都弯了,找个男的也生不出孩子留不了后。乐维妈说不是这个理,俩人结婚不是为了生孩子,而是为了做个伴,往后你有什么体己话有人说,有什么事有人陪你扛,互相扶持,谁都不孤单。
乐维想了半晌,应了:“行吧,那我试试。”
晚上朋友约吃饭,据说有个富二代做东,请了七八个人,其实醉翁之意在乐维。乐维明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是答应去了。
行就行,不行交个朋友,也没什么大不了。
去了才发现,真不行,聊不到一块去。
富二代家里是做贸易的,不过他从小在姑姑家里长大,姑父是著名美术家,也熏陶出他一身艺术细菌。他喜欢梵高,莫奈,也很欣赏雷诺阿,不太听流行歌曲,手机播放器里全是肖邦和李斯特。可能乐维这几年转型让他产生了误会,误以为乐维也是那种文艺青年,席间大谈文艺复兴和欧洲三杰。乐维被他侃得接不上话,眼见富二代眼中渐渐涌起失望,他只好给自己找台阶下。
“我吧,从小学习成绩就很一般。你说的这些,兴许我上学的时候还知道,如今早忘光了。不过我有个朋友跟你肯定聊得来,他也特喜欢你说的这些。你知道他闲着没事尔的《哲学史讲演录》!”
富二代果然大感兴趣:“真的吗”
乐维卡壳了。
三秒钟后,他才打着哈哈混了过去:“就是个以前的朋友,现在离开北京,回老家去了。”
富二代啧啧表示失望,乐维借口去卫生间,尴尬离席。
卫生间就在门口,一个包厢一个,他没去,转道去酒店大厅里吹吹冷风。可能喝酒喝多了喝上头了,他想,好端端的,怎么又想到夏楚?
前几天《最后告别》在北京电影节上重映,他被叫去站台。台上主创齐聚,唯独少了夏楚。他没问,也没人特意向他解释。可是晚上回家,他做了个梦。
梦特别短,可能最多一分钟两分钟,但他梦到了夏楚。
他梦到那人吻着自己的唇,颤抖着对自己说:“乐维,我爱你。”
他一直觉得这是幻觉。不是都说,人死之前会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事情吗?他心心念念的,也不过是夏楚一句“爱你”,他一直觉得,大约上帝不忍,愿意在濒死之际圆他一个愿望。
不过现在爱不爱的,又有什么要紧。人都没了,爱有个屁用。
乐维想着,转身,觉得自己该回去了。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那个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急匆匆走来的人。
那人的步伐还是那么快,着装也一本正经,似乎终于长了点肉,脸色也红润了,只是蹙眉的习惯还改不掉,如今年纪上来了,生生把眉心蹙出两条细纹。
乐维看着那人,觉得命运啊,真是有趣。时隔六年,他竟然又偶遇了夏楚。
夏楚也在下一秒发现了他。
握着手机的手有一瞬间颤抖,眼神也变得不再专注,仿佛所有注意都转移到乐维身上,不再能专心听电话对面讲了些什么。乐维怔住,夏楚也怔住了。
“我有点急事,待会儿再给你回过去。”乐维听到夏楚匆匆交代一句,迅速挂断了电话。
于是相隔几米的距离,两人都有些怔怔地望着对方。
该像老朋友似的打招呼吗?乐维做不到。或者只是点个头就走开。夏楚也不想。
六年了,说起来轻轻巧巧,其实仔细串联日夜,那是两千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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