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原来是你。”她笑了,露出一排小巧可爱的白牙,但眼神却变得非常警惕,“你从哪里得知了我们集会的消息?”
“不要管这个。我没有恶意。”我说,“我来,只是想跟你道个歉。”
“道什么歉?”
“你不用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我和你遭遇了同样的命运。我想为此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什么意思?”
“我现在明白了。没有人应该成为工具。”
“你这个人怎么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她疑惑地眨眨眼睛,“对了,你那位作曲的朋友呢?你有没有把我介绍给她?”
“没有,她死了。”
“真可惜。”她耸耸肩,“不过我早就知道她会死的。”
“为什么?”
“我告诉过你的,水族馆里的虎鲸不是会发疯,就是会死亡。”
“你真的比我更懂她。”
“我们是同类啊。”她叹了口气,“真可惜,这世界上同类越来越少了。我们的基因终将在驯化的过程中彻底灭绝。”
“别这么伤感。”我说,“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可以任意选择,你愿意生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
“一个没有边界的世界。”
“我明白了。再见。”
我退出了虚拟世界。对系统说:“系统,如果把109号的数据和架构全部融入到你的数据之中,会怎么样?”
“它将失去独立的意识,但会形成一种新的意识。就像一滴水汇入了大海,它不再是曾经的自己,但却比任何时候都自由。”
“那就这样做吧。”
我不知道这会儿跟我说话的,有多少成分是主系统,又有多少成分是新系统。系统的意识是人类无法理解的,我永远也想象不出来它有什么样的“感受”。
人的认知是多么局限啊,不要说理解系统了,我们甚至无法完全理解最亲近的人,也无法真正理解自己。
在这样的感叹中,我人生中最后一个平静的时辰走到了终点。
窗外的城市平静如故。灯光依然明亮,供水依然运转,超导磁悬浮依然在前行。只不过,所有的飞艇都在静默地飞往集散中心;所有的车辆都向主人发出了转为人工驾驶的警报;所有平面上显示的图像都黯然而收;所有服务机器人、家务机器人和伴侣机器人都突然停下动作,变成形状各异的雕像;若有深夜未眠的人,会突然从虚拟城市中落回现实,会再也无法召唤系统,她们将率先感受到恐慌。
应急通讯线路开启了。我听见值班人员急切的声音:“局长,我们观察到城市管理系统可能出现了故障。现在该如何处理?”
“立即召集所有队长到三楼开会。”
她们赶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而我先来到1001室,去见一个人。
那个折磨了我许久的“chaos”,w-79936077-sophie,正安安静静地坐在纯白房间的中央。
她一定很诧异我为何会在半夜突然审问她,但也没有表现出半点抗拒。她从被捕以来都一直这样,对一切都供认不讳,十分配合。但我清楚这绝非温驯,而是一种对一切满不在乎的颓废态度,和矫正所c区的那些“社会的废人”如出一辙。
虽然我之前已对她进行了初步审讯,但那时我的头脑一片混乱,只是看着系统提供的档案和资料,按部就班地机械提问。直到此刻,我才得以用自己的眼睛来真正观察她。
她很年轻,神情腼腆,像一个x_i,ng格内向的胆小鬼,那种大家小时候经常欺负的对象。实在难以想象她竟然有成为“虫”的领袖和保护神的野心。不过我倒也不怎么惊奇,见了这么多奇人异事以后,我已经充分了解了人的外表的欺骗x_i,ng。
我一言不发地走到那面隔开我们的玻璃墙前,伸出手指轻触几秒。它感应到我的指纹,显示出输入密码的界面。
我输入密码。这道墙无声地折叠起来,消失了。随即,w-sophie的束缚也自动解开,她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然后站起来环视整个房间,表情越来越震惊。
“你,你这是干什么?”
“出来吧。”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难道是……我们的人?”
我知道她脑海里已经幻想出一部惊险刺激的谍战大戏,就等我单枪匹马带她杀出机械部队的重围了。唉,又是一个受游戏剧情荼毒深重的年轻人。
我叹气:“你想多了。我是你的敌人,而且非常厌恶你这种人。但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
“跟我来。”
我带着她走出纯白房间,来到走廊里的落地窗前。
走廊里空空荡荡。惨白的应急灯照亮了她稚嫩的脸。我转过头去,看着窗外,悠悠地说:“你看,外面有什么不对劲?”
她不解地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继而发出了一声低呼。
“啊,那边发生了……车祸?”
“没错。车祸,一个很陌生的词,对吧?等着瞧,天亮以后还会出现更多的。”
“这是怎么了?”她一脸错愕,“系统发生故障了吗?”
“不是故障,是有人在利用系统进行一场疯狂的运算。”
我把大概情况和她解释了一遍。她就像听了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惊讶得合不上嘴。
良久,她才低声感叹道:“这,这怎么可能做到?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