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在陇西一战和冉兴的争夺中,看似蒲秦是落了下风,但那是因蒲秦没有把定西当做大敌,蒲茂、孟朗关注的重点方向始终还是在魏国之故,而当如今,蒲茂、孟朗终於把视线转移到定西这边的时候,定西面临的压力,也就不可避免地,立刻即重如泰山了。
对定西“民少国穷”这个本质上的弱点,莘迩是一清二楚的。
亦所以,他之前才会一直地积极对外攻略,其所用意,实乃是“以攻代守”。
现在,从陇西面临的局势看,攻大概是攻不成了,只能退而求守。
莘迩望向堂外院中,阳光明媚,花草生长,满是春光,他心中想道:“我定西之国力,远不及蒲秦,蒲秦如真的是要倾力攻打陇西郡,陇西,我能守得住么?”
计议粗定,莘迩入宫,请求左氏召开临时的朝会,对援陇西此事进行部署。
左氏闻陇西遇危,花容失色。
她到底临朝听政已有两年多,不像早先那样对军政懵懂无知了,对陇西的重要性,她是知道一二的,紧张之下,“将军”都忘了喊,如昔在猪野泽,把自己和令狐乐、令狐婉的安危寄托於莘迩身上时一样,脱口而出莘迩的小字,说道:“阿瓜!秦虏要打陇西么?这可怎么办!”
莘迩再是心中无底,也不能在左氏面前表现出来。
他身姿英拔,目光镇定,安抚左氏,说道:“太后不要怕!现下蒲秦是不是要打我陇西,还不能断定。就算蒲秦是真的要打,鸣宗文武兼资,我定西之干才也,潜渡渭水,生擒秦兵俘虏,可见其胆勇;查闻敌情,连发四檄,种种安排,十分妥当,可见其应变之能,有其镇守陇西,短期内,便是秦兵发起攻势,陇西也必然无虞;而至迟半月,我东南八郡、王城的援兵,就能先后抵至陇西,有此万余步骑援到,蒲秦纵发兵十万,我陇西亦足可守矣!”
左氏还是不放心,美目里透出担忧,问莘迩,说道:“蒲秦兵强马壮,如倾国犯我陇西,只凭万余援兵,怕遮挡不住。阿瓜,倘若守不住?”
左氏挺聪明的,一眼就看到了陇西能否守住的症结所在,那就是敌我双方可动用兵力上的众寡悬殊。
莘迩默然片刻,没有空说大话,直面左氏的忧虑,慨然地说道:“张韶已率西域兵万余东来,蒲秦若果举国犯我陇西,倘若陇西守不住,等张韶兵到,尽起王城、各郡兵马,合於一部,臣亲率之,再为太后把它打回来!”
究莘迩此话之意,分明是莘迩对能否守住陇西没有充足的信心,但敢於把“没有充足的信心”给说出来,这恰恰说明了莘迩不是在糊弄左氏,左氏信赖莘迩,便正是因莘迩从来不会用假话骗她,故是,听了莘迩此句“没有充足信心”的话,左氏的担忧,却顿时被驱散了泰半。
想及令狐奉死后,这快三年的时间里,全是依仗莘迩,令狐乐的王位才得安稳,而且定西还不断地向外扩张,国威日振,左氏这会儿的芳心中,半是感谢莘迩以往的辛苦和忠诚,半是因莘迩“再为太后把它打回来”这句话引出的蓦然其来的窃喜。
她心道:“为我再打回来么?阿瓜为何不说为大王,不说为定西呢?为何说是为我呢?阿瓜为我南征北战,我却只能给他一个建康小郡做食邑,真是对不住他与我的心意和功劳!”胡乱想着,问道,“阿瓜,前天朝议,又有人举你出任录三府事,你为何仍是辞不受呢?”
莘迩哑然,搞不懂左氏怎么会由陇西的危局想到这茬,耐心地回答说道:“太后,录三府事是朝臣之首,以臣之名德、家声、资历,哪里够任此职?那些三番五次举荐臣出任此职的,要么是不怀好意之徒,要么是拍马屁的小人,太后宜对之严加斥责!”
左氏顺从地说道:“好吧。”
下午,陈荪、麴爽、孙衍、曹斐、张浑等,奉召上朝。
督府右长史张僧诚、左长史唐艾、右司马郭道庆和羊髦、黄荣、傅乔、羊馥等人也皆参与。
莘迩与他们说了陇西的军情,方待陈说自己的对策,宫外送进来了急报一道。
急报是麴球写来的。
莘迩打开观看。
麴球在急报中言道:遣去天水郡的斥候已然探明,孟朗亲率兵三万余众,已入天水郡。
至此,陇西的敌情明朗了。
没有第二种可能,只能是蒲秦要大举进犯陇西。
陈荪、麴爽、孙衍、曹斐、张浑等无不震惊。
情况查明了,莘迩不再心中无底,倒是踏实了。
他朗声说道:“臣敢请太后、大王即刻传旨,命麴章驰援陇西,烦曹领军统王城戍兵万人,亦即日南下支援!再命张韶,限期二十天,必须到达谷阴,以作备用。”
左氏樱唇轻启,说道:“准奏!”
满堂陈荪等臣的慌乱中,莘迩、左氏这臣主二人,一个从容,一个不迫,却如鹤立鸡群。
……
蒲秦将攻陇西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王城的权贵、士人圈子。
“养病在家”的氾宽听到这则消息时,正在给“归隐乡中”的宋闳写信。
他停下了手中的笔,仰脸不知想了会儿什么,命令屋外的大奴:“去把宋羡给我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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