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看了一会儿,听见方耋也走出来站到自己身后。李伯辰转脸一看,他手中也拿着自己给他的一卷书,便道:“正好。咱们两个一起用功,哪里不懂可以谈论谈论。”
方耋在他身边坐下,道:“怎么不去屋里看?还有灯。”
李伯辰笑了笑:“在屋里静不下心。”
两人沉默无声地看了一会儿书,听着脚步声。抬眼一看,是三个男子结伴走过来,都面生。但看穿着打扮,都是屯里人。那三人远远瞧见李伯辰,愣了愣,原本有说有笑,此时也都敛容正色了,快步走过来,齐齐站下施了一礼,道:“拜见君侯。”
李伯辰站起身,道:“啊……不必客气。诸位有什么事?”
三人当中一个方脸、年约四十的男子道:“君侯,在下陈乔。这两位是刘幸和孟杰远……蒙君侯不弃,要在屯里任职,就来拜谢君侯。”
哦,是这三人。常秋梧所委任的十二人当中,叫陈乔掌管乡间法纪,余下两人是给他做帮手的,其实就相当于衙门里的判官、捕头和捕快吧。听这陈乔说话颇为从容得体,也许从前是读书人,或者也出任过公职。
李伯辰想了想,道:“原来是三位先生,往后还要多多仰仗。”
又笑道:“我这里也没什么事,闲着读读书——常先生应该还没睡下。”
陈乔愣了愣,才道:“哦,好、好,那不打搅君侯,告辞。”
李伯辰点点头,又坐下了。三人忙加快脚步走开。
他又看了几行字,听方耋道:“哼。刚才才说好了用哪几个人,这些人倒是早就知道了。”
李伯辰翻了一页书,笑了笑:“方兄,有人帮着操心,不也省事多了么。你我这种武人,哪能耐得下性子去做那些。”
方耋忍不住道:“我从前也不是武人。做大会士的时候,也管人的。”
李伯辰道:“能管人的人不少,可像方兄这样叫我放心的就不多了。你不做我的亲卫十将,谁来做呢。”
方耋愣了愣,才道:“哈,将军,的确是这个道理——那我们还是进去吧。省得叫这些往常家赶着巴结的为难。”
李伯辰道:“这里风好,懒得动。”
方耋想了想,笑道:“好,我继续陪将军读书。”
过了一会儿,又有两拨人走过来,瞧见李伯辰坐在屋外,也都停下来问好。等听常宅那边的自鸣钟响了七声时,陆陆续续已过去了十个人。
李伯辰手中这本书名为炼气明义,说的多是一些名词释义,此时已看了小半了。他觉得头脑有些发木,便站起身打算去屋里拿一本讲修行典故的缓缓思绪。但刚站起身,又瞧见两人走过来,再细看,是孟娘子和孟培永。
他在心里低叹一声,打算进门。可孟娘子已远远叫道:“哎呀,李兄弟,真巧了!”
李伯辰只得转过身,笑道:“孟大姐。”
孟娘子和孟培永走到门前站下,道:“你这大君侯,怎么还坐在台阶上?”
又笑:“白天的时候不得空,刚把家里那两个哄睡了,赶紧来给你贺喜。”
她倒是会说话。李伯辰道:“那多谢大姐了——我正好还要读书,就不耽误你的事了。”
孟娘子道:“我们能有什么事,就是给你送个东西。大郎,给君侯瞧瞧!”
孟培永手里捧了个木匣子,约有一个巴掌大小。听了这话,道:“君侯,这个,这个是我自己做的一个小玩意儿。那个自鸣钟吧,太大!我这个啊,虽说不能鸣响报时,但是轻巧。就是,里面没有术心,得拧拉杆来用。那你往后要是行军打仗,这也方便嘛,不像自鸣钟,好大一个家伙,带都不好带。”
李伯辰愣了愣——他们真是来给自己贺喜的?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道:“好,好,孟大姐、孟先生,里面请!”
将两人迎入堂中,把灯拧亮,孟培永才把那木匣打开。李伯辰这才意识到,这匣子本身就是钟的外壳,里面是一面金灿灿的铜轮,外圈刻着二十四时,内圈刻着十二时辰,另有时针和分针。铜轮中间是一个尾指长的木杆,孟培永道:“每隔十一个时辰,就拧拧这木杆,拧到拧不动了,也就好了。”
这东西对李伯辰来说,既不新奇,也很新奇。他忍不住道:“孟先生,这是用发条的么?”
孟培永愣了愣:“发条?那是什么?我这个是用机关的。”
李伯辰点了点头,意识到自己该是撞了个大运。白天的时候想找人教孟培永机关之术,是觉得他主意很多。那时想,这孟家屯里千把人,未必真有那种惊世之才,孟培永或许天资不凡,可也只是在这种小地方出挑罢了。
但如今意识到,这人该的确是顶尖的人物。在他来处也有这种钟表,但那东西可不是一个人自己捯饬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