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莺儿见张澜一副窘迫的样子,反倒没了先前的忸怩羞窘,落落大方地施礼道:“不管怎么说,我全家都要感谢将军的活命之恩。此事不论成与不成,我们都会铭记将军的大恩大德,做牛做马、甘为驱驰!”
张澜讶然看向柳莺儿。
在他的眼里,柳莺儿一向是可怜的、柔弱的、温驯的,可此时的柳莺儿却显得大方明爽,没有了朝不保夕的俘虏的凄苦惶惑。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上奏求情的缘故吧。
不管成与不成,柳莺儿作为女儿和妹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余生没了遗憾,便也坦然无畏起来。
柳莺儿单薄刻板的形象,在这一刻突然鲜明起来。
……
慈宁宫内,祁钰趁着给李太后请问的机会,将对张澜上书一事“特事特办”的主张告诉了她,并恭敬地请示道:“母后以为如何?”
李太后没有着急回答,而是看向一旁垂首专注泡茶的黄宜安。
祁钰跟她讨论政事,却并没有避开黄宜安,这和刚大婚那会儿从不在黄宜安面前提及政事可完全不一样。
想到祁钰三番两次拖延选妃一事,李太后不由地沉思:黄宜安对祁钰在祁钰心里,份量已经如此之重了吗?
李太后心中失落不悦,不论是作为母亲还是作为太后,她都不愿意看到皇帝放纵皇后参与政事。
黄宜安察觉到李太后审视的目光,不慌不忙地斟了杯茶双手奉给李太后,笑道:“这是母后最爱的老君眉,您尝尝。”
李太后接了,面无表情。
黄宜安笑容不改,又温驯和婉地奉了杯茶给祁钰,柔声道:“陛下也尝尝。”
祁钰笑着接过了,眼底如杯中之茶氤氲着缱绻的波光。
黄宜安这才从容起身,笑道:“有茶无点滋味淡薄,臣妾先去安排些点心佐茶。”
李太后神色稍缓,嘴角略略扬起。
到底是她亲自择定的皇后,即便再得皇帝恩宠,也没忘记本分。
“去吧。”心情好转的李太后,含笑道。
黄宜安温声笑应,屈膝退了出去。
反正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即便有不清楚的,等回了坤宁宫再问祁钰也是一样的——祁钰既然毫不避讳地当着她的面提及此事,那自然也不会顾忌她主动问起。
黄宜安故意在茶房枯耗许久,算着李太后和祁钰谈得差不多了,这才端着点心过去。
到了殿外,黄宜安又故意拔高声音道:“快把点心端进来。”
高声吩咐显然不太符合皇后娘娘贞静温良的身份,不过比起主动回避政事的乖觉,这点失仪就算不上什么了。
因此李太后十分满意,等黄宜安再进殿时,她已经如常和蔼可亲了。
茶过一旬,祁钰和黄宜安便行礼告辞。
李太后也不挽留,笑着吩咐庆嬷嬷相送。
黄宜安观李太后和祁钰神色平和愉悦,便知母子二人达成了共识,心中大定。
只要李太后坚定地站在祁钰这一边,即便张圭再怎么反对,也影响不了大局。
张圭如此专横,行事完全不顾及祁钰的想法,除了利用内阁控制朝堂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李太后的信重和支持。
哪怕祁钰现在已经成婚了,名义上亲政了,可是一旦做了什么不合规矩或是让李太后不满的事情,李太后依旧如当初少时一般吓唬他:“如果让元辅知道,他会如何做呢?”
黄宜安私心里觉得,前世祁钰之所以会如此猜忌以致痛恨张圭,差点灭了张圭满门,李太后的这句吓唬之辞也“功不可没”。
试想,谁会对某个自少时便伴随自己的恐怖存在而心生孺慕与敬仰呢?
两人乘辇,一路回了坤宁宫。
黄宜安吩咐阿梅摆膳,便与祁钰去内室更衣。
进了内室,祁钰见左右无人,便执起黄宜安的双手,低声叹道:“今日委屈你了……”
黄宜安闻言一愣,才明白过来祁钰说的是李太后猜忌她一事,遂笑道:“只要陛下信任臣妾,臣妾便怎么都不委屈。”
跟前世的委屈比起来,这根本就不是事儿。
“我自然是信你的!”祁钰信誓旦旦。
“臣妾也相信陛下。”黄宜安笑应道,看起来满脸真诚。
祁钰开怀而笑,用力握了握黄宜安的手,低声赞道:“不过,无论母后如何生气,你好像都有办法哄她开心。这一点,我就比你差远了……”
祁钰说着说着,声音就低落起来,神色也没有先前愉悦。
黄宜安见状,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论前世今生,祁钰对于李太后的慈爱关心都十分渴望。只是比起做一个慈爱可亲的母亲,李太后更愿意做一个能帮儿子坐稳江山的太后。所以李太后一向对祁钰要求极为严格,也甚少嘉许宠爱。
或许是越缺什么,便越想得到什么吧,因此前世祁钰将这份执念,一并化作对张圭的憎恶……
这么一想,黄宜安便柔声劝说道:“那是因为在母后的心里,陛下乃天下共主,君临四方,比起一个慈爱宽厚的母亲,更需要一个能够时时敦促您、帮助您的人。
“母后不需要您讨她欢心,只希望她能够帮到您!”
这样的话,祁钰从不同的人口中听到过很多次了,但是都没有放在心上,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因此祁钰笑了笑,没有接话。
黄宜安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不想过于急切的劝谏惹了祁钰反感——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