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澄哈哈一笑,在马上稍作观望,就已经择定了另一处突击的方向。他将缳首刀高高举起,在空中来回划圈示意,于是部属们在他身后重新集结成较紧密的队列,彼此呼喝鼓舞着,从后方再度深入敌阵。
与此同时,任晖带领的步队赶到。
任晖较之于雷澄年长得多,领兵的方式也稳健。在他的带领下,步队将士们并没有狂冲猛打的表现,却坚定不移地沿着雷澄杀出的缺口,缓慢而不可阻挡地楔了进去。就像是一柄沉重而粗劣的铁锤,在一个巨人手中毫无花哨地挥动着,就这么一下一下地锤击,粉碎了敌人的反抗,粉碎了敌人的战斗意志。
如此一来,贼寇们的崩溃,不过是屈指间事。
高峰山上,刘郃情不自禁地拍击双掌,大声叫好。
贺松此前正在督促将士们做好战斗准备,这时候回来,正看到刘郃的喜悦神情。他瞥了刘郃一眼,并不说话。
从高峰山上雷远所处的角度看去,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战场分成了两个部分。
一个部分,在面对着高峰山方向的开阔平地,雷绪、任晖的数百人与贼寇们列出的步卒阵型撞在一处,雷澄引骑兵陷阵,使得敌人的阵型动摇了起来,任晖带领后继随即跟进。在烟尘滚滚之中,可以看到他们渐渐撕裂了敌军的队列。
战况很顺利,但是雷远摇了摇头。
雷澄的顺利突进,一则依赖于他本人的勇悍,另则依赖于雷氏部曲的精锐超过敌人。这确是庐江雷氏在淮南作战时常用的战术,但雷远觉得,并不能长久应用于其它地方。毕竟天下之大,勇猛绝伦之将、训练有素之兵如过江之鲫,在所多有。此前小将军雷脩试图以此等战术与曹军的强兵相抗,结果何其惨淡,不可不引以为戒。雷澄的少年锐气,还需磨炼。
战场的另一个部分,则在梁大所部的辎车防线周围。虽然用来抵敌雷氏援兵的步阵已经行将溃散,可是围杀梁大的那千把人,竟然视若未见。在若干首领嚎叫督战之下,彼辈依旧猛攻梁大所部不止,竟有些不死不休的意思。
“哈!”雷远笑了起来:“这局面,有点奇怪了。”
自从战事一起,雷远就有些疑惑:贼寇们为什么聚集行动如此之快?纠合的部众规模如此之大?而此时此刻,更令他看不懂的是:他们的战斗意志何以如此之强?
雷远的确希望以梁大为饵,钓起居心叵测的大鱼。但是现在上钩的鱼,比预想的大了点,也凶猛了一点。
按照雷远最初的估算:消息传递、作战计划的制定,都需要时间,贼寇们能够在五日左右聚集,这是时间上的极限;聚集的人马包括苏非的本部,再加上三五家胆大妄为的宗帅余部,约莫千把人,这是彼辈组织能力上的极限。但现在的情况,显然在各方面都超过了雷远的估算。
在雷远看来,乐乡的这些贼寇、宗帅们,其实和淮南豪右没啥不同。雷远在灊山中大肆清除异己,一夜之间杀得各家宗族人头滚滚,有多少人随后跳出来反抗的呢?没多少,充其量两次暴动,还有一次刺杀;雷远为此穷究责任,再砍了一批脑袋,然后就太平无事了。
淮南豪右们彼此身为多年盟友,其实各家都有私心,不过做到这个程度。乐乡的贼寇和宗帅们趁着曹军南下的机会起势,至今才两年时间,彼此哪有多少交情可言。他们何至于就道德高尚到了这种地步,为了宗帅首领的死倾巢而出。真要有这样的道德,还会做贼吗?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究竟为何如此?是什么,促使这帮人拿出了超乎预料的表现呢?
郭竟一直目不转睛地紧盯着战场。这时候忽然道:“小郎君,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