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杀手都有这样的第六感。长年徘徊在生死一瞬间的险境,对于死亡这种事,感觉特别灵敏,不管是针对自身或是他人,杀手们就是可以感觉得到,某人已经寿命将近了。这样的情形,就出现在此刻的丰臣秀吉身上。
算起来甚至还不满两百岁,照道理,体力、精神正值全盛时期的秀吉,却因为旧患影响,ròu_tǐ快速地老化,现在已经完全是个老人了。被迫从霸业颠峰上退下来,想必他心底也很遗憾吧。
“首先,我要谢谢你。苍月公主,因为有了你的关系,宗次郎那孩子最近过得很开心,给你添的麻烦,我在此向你表示歉意。”
宗次郎与枫儿初见面时的骚动,已经沸声腾腾地传遍全日本,百姓们虽然由衷欢迎这位异国公主,但是宫廷文官们却对王子殿下搂着未婚妻叫妈妈的怪异行径大皱眉头,而经过协调,固执的宗次郎死也不肯改口,照这情形下去,真不知道那场婚礼上还会闹出什幺丑闻来?
枫儿自己倒不觉得有什幺不好的。与妮儿所感到的怪异不同,她只认为宗次郎是个情绪波动很大的孩子,易喜易哀,和不擅长表达内心情绪的自己在一起,有时候反而有互补的效果。
“不,请别这样说,我自己并没有做什幺,一切都是承蒙宗次郎殿下的照顾。”
一面说,枫儿用心观察眼前的老人,想看看他找自己来,究竟是为了什幺?
“雷因斯……是个好国家啊。”秀吉感叹道:“我以前也曾经到大陆本土游览,那里有着许多的好国家。其中,白鹿洞和稷下的丰富文化,让我这个外国人感到很羡慕……”
之后从老人口中说出的,是他所不为人知的另外一面。在成为武将,纵横于日本之前,他也曾经以一个旅人的身分,去风之大陆游历,去见识那远比海外小岛要辽阔的天地。起初的目的仅是为了作武道修行,但渐渐地,他发现了比武术更重要的东西。
在白鹿洞的碑林阁、稷下的图书馆、香格里拉的剧院,秀吉都曾待过不少时间,从里头受到很大的震撼。
“那时候我在想,这些东西实在是很了不起,如果可能,我希望日本的同胞也能够见识到这些东西。回国之后,我把我的建议上书给信长公,而当我自己开始执政,这就变成了我的理想……”
秀吉眼中出现了对过去的缅怀,微笑道:“我是平民出身,在蒙受信长公赏识任职之前,仅是一介乡农,所以我希望能让我的同胞普遍地享有这种幸福,让日本在多元化的文化中发展与传国。”
枫儿有点疑惑,因为根据自己读过的资料,丰臣秀吉应该是个有智能、有胆识的战国枭雄,但现在他却如此亲切地与初见面的自己谈论旧日理想,这是因为多年的重病磨削了霸气?还是因为有别的理由呢?
不管是什幺理由,在老人缓缓而谈的同时,枫儿确实感受到他的诚意,不自觉地开始关心这因为说话太急,而开始咳嗽的老人。
“不用在意,不用在意……趁着今天精神不错,有一些话我想对你说一说。”察觉到枫儿担忧的视线,老人微微一笑,摆手制止了她的发言。
“如同你所知道的,宗次郎即将继承我的一切……能够有这样的一个继承人,我非常地安慰,然而,他并不是我的亲生子。”
“咦?”
“宗次郎他……是信长公的遗腹子。我敬爱着我的主公,但因为信长公在日本树敌太多,为了安全起见,我把宗次郎当作我的孩子来抚养,而在我心中,他就是我最珍惜与重视的继承人。”
真诚的父爱,枫儿是感受得到,但是她同样也察觉到,秀吉隐藏了一些东西没有说出口。另一方面,为什幺他要对自己说这些话呢?
“宗次郎是个很好的孩子,但是在有些地方,他……和一般人不一样。好比他的身世,这些事你往后也会知道,而我不希望你们为此发生嫌隙,所以先告诉你。”
秀吉道:“来自雷因斯的苍月公主啊,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好女孩子,能够得到你这样的女性陪伴,是宗次郎的福气,也是整个日本的福气,我由衷地希望……你能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和宗次郎两个人携手开创日本的明天。”
“我……”枫儿实在不知道该怎幺回答,要用言词应付过去并不难,但她却觉得不舒服,而“家”这个字眼在这场合被提及,又是何等地讽刺啊?
“从文化和传国历史上来看,雷因斯对我们而言,都是上国。能够迎娶到上国公主,是日本的荣幸,长此以往,雷因斯和日本可以结成兄弟之邦,两国人民和平地往来与贸易,消弭歧见,这样子,我也就无愧身为大将军的职责了,我……祝福你们。”
似乎是因为说得太急了,在说完这些话之后,老人用力地咳嗽,面色惨白,枫儿急忙上前帮忙他运气调息,最后,因为病情再度恶化,而不得不终止了谈话。
饶是这样,这次谈话却让枫儿有了很深的印象,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与忧愁,在胸口缓缓地生根发芽。
结束了与秀吉的谈话,枫儿并没有立刻离开。由于老人是被紧急送回休养室,所以也没人指示,她应该留在城内候传,还是应该回到城外的别馆。
趁这机会,枫儿便在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