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来摸了摸顾念蓝的脑袋,轻声道:“好。”
两个孩子的手指勾到一起,顾念蓝的声音稚嫩且软:“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属于两个孩子的诺言,就此定下。
“好了好了,吃饭吧。”
待得两个孩子闹够了,顾九这才笑着招呼众人入座。
这里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再加上有两个孩子在,因此这顿饭吃的一如既往的热闹。
等到吃完饭之后,秦峥却没着急走,只是眉眼舒朗道:“先生,咱们去聊聊?”
见他神情里带着正色,庄子期点头应了,起身随着他走了出去。
顾九正招呼下人收拾碗筷,闻言问道:“你们去哪儿?”
秦峥回眸笑了笑,温声道:“去外面走走,一会儿便回来。”
得了他的话,顾九应声,便由着他们去了。
二人出门的时候,还能听到顾九的声音:“你不用管这些,月底便是考核了,你回屋看书去吧。”
继而便是林安信心十足的回答:“顾姐姐放心吧,书斋的夫子才考核了我一遍,如今我万事俱备,只等疏远考试了!”
他们的声音被抛在后面,被夜风一吹,便听得不大真切了。
只是站在大门外的时候,还能听到院子里的热闹声音。
那是俗世里最温暖的烟火色。
庄子期侧耳听了一会儿,眉眼也随着温软了下来。
夜风掠过,带着白日里未曾散尽的暖意,吹得人身心舒畅。
庄子期的神情还带着几分暖色,一面看了眼秦峥问道:“说吧,想聊什么?”
先前吃饭的时候,他就注意到秦峥打量自己了,只是不知道他想跟自己说什么。
闻言,秦峥并没有立刻说话。
他不笑的时候,神情是格外冷肃的。因着这张脸,大理寺的下属们还给他取了一个活阎王的外号。
然而此时,他用这种探究的目光看庄子期的时候,对方却是不闪不避。
最终,还是秦峥先收回了目光,声音里却是带上了几分正色:“先生,想报仇么?”
这话一出,庄子期的心头一跳,眉眼也瞬间冷了下来。
他深深地看了秦峥一眼,却是突然笑了:“今夜没喝酒,世子怎么醉了。”
秦峥听得他这话,只淡淡的笑道:“先生只当我是在说醉话吧,有些话我只问一次,难道您当真不想报仇?”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里满是笃定。
庄子期一颗心都沉了下去,面上却是散漫的笑:“秦大人莫不是在大理寺呆的时间长了,瞧谁都像是有冤屈的?庄某一介布衣,孑然一身,虽然清贫,却有这几个徒弟相伴,我又有何仇怨?”
只是,他虽然是在笑,可那一双眸子却格外锐利,看的人心中发慌。
秦峥倒是丝毫不慌。
他甚至格外有闲情逸致的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淡淡道:“庄先生自然没有冤屈,那是因为有冤屈的人,他姓傅。”
一个“傅”字出口,庄子期脸色瞬间冷却,一双眸子也带出赤红来。
秦峥见他这脸色,也收敛了面上的笑意,沉声道:“十八年前,前太医院院首傅家满门被害无一存活,此案惊动圣上,命大理寺刑部外加五成兵马司合合力严查,然而历经月余动用关系无数,却始终没有查到凶手是谁。而这个案子,便也成了一个悬案。”
这一悬,便是十八年。
“傅家一门,六十三口人命,从耄耋老者到无知幼儿,主仆皆无人幸免。可我翻了档案,却发现并非如此——”
秦峥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庄子期,一字一顿道:“这里面,其实是少了一个人的。世人皆道傅家三子,但其实,傅家本来有四个儿子。嫡幼子自出生便被送到了傅家主母的娘家。而那个人,他叫,傅子期。”
随着秦峥的话,庄子期的手也紧紧地攥成了拳,沉声道:“那又与我何干?不过一个名字相像罢了。
此时的他,浑身上下都带着戾气,再不复先前的温和模样。
秦峥却似乎丝毫不被他的情绪影响,而是继续道:“二十年前,世人皆道傅家医术无双,就连当时太医院的院首,也是出自傅家。可惜世人一向健忘,已然忘却了,百余年前,当时首屈一指的医学奇才,姓洛。那是被武帝赐匾,唤做‘天下第一人’,以女子之身,医术却胜其兄。那位洛姑娘一生沉醉医学,至死都是孑然一身,不过她却有一个徒儿,继承了她的全部衣钵。而那个人——他叫庄天渠。”
秦峥说到这儿,勾了勾唇,淡淡道:“这个人,先生不陌生吧?毕竟,他可是先生母亲的曾祖父。”
当年,庄天渠继承了师父的全部衣钵,此后一生医学造诣青出于蓝。而庄家,也由他开始兴盛。只是到后来,因着被搅到了政治倾轧当中,庄家为求自保急流勇退,之后隐于世间数十年,才被人们渐渐地淡忘了。
而傅家当年娶亲,娶得主母便出自庄家。
十八年前,傅家得罪了人,满门被灭,唯有幼子因自出生便被送到了庄家,所以逃过一劫。
那人便是庄子期,也叫,傅子期。
待得秦峥说完,庄子期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他眸光平和,问道:“你想说什么?”
只是秦峥向来接触犯人,是以很轻易的便看到了庄子期隐藏在平和之下的意味。
那是